第七章 布伯的驚嘆號(第2/3頁)

敲門聲響起前,小蜻蜓躲在內屋抱著若霜姐姐買給她的布娃娃哼著若霜姐姐教給她的格;花花綠綠的彩戲師跟滿身豬油汙漬的朱四兩,正在外屋間的殘燈下說話。

“我說彩戲師,你也打了幾十年光棍了,過日子沒有個女人不行啊,你帶著小蜻蜓一路往返‘關東’和‘塞北’,對她就沒什麽想法嗎?”朱四兩搓著長滿厚厚繭子的粗手,向燈下縫縫補補的彩戲師試探道。

擡頭瞄了一眼裏屋唱歌的小女孩兒,見她沒有察覺,彩戲師才低聲埋怨同伴道:“老朱,你胡咧咧個啥?我這把年紀,都能做人家爹爹了。”

朱四兩壓低聲音,湊過來道:“年紀不是問題,你不見董三爺的六姨太,比董小姐還要年輕,”他指了指了自己的腦子,繼續道:“雖說蜻蜓姑娘這兒有問題,可畢竟是個女人,傳宗接代沒問題啊!你就忍心你這祖輩傳下來的‘西洋戲法’,到了你這輩兒,就失傳啦?”

彩戲師耳朵裏聽著小蜻蜓似有似無的哼唱,默不作聲起來。

見同伴似乎有些心動,朱四兩趁熱打鐵:“你要是不好意思,等一會二姑娘回來,我替你和她說,讓二姑娘為你們兩個做主,今晚進洞房,把喜事給辦了。”

沉默了一會兒,彩戲師在燈下發出一聲短嘆:“一個人打滾了半輩子,說不想那事兒,那是假話;可是蜻蜓那孩子是十三爺的人,一個瘋癲癡傻的花骨朵也似小姑娘兒,我都土埋半截了,又老又窮,不能做那個孽啊!”

就在此時,他們聽見有人厚重的敲門聲。

鄉下暮夜裏,這叩門之聲,聽來既空洞的心慌,也沉實的心惶。

屋裏的小蜻蜓探出頭來,喜溢於色:“霜霜姐回來了?!”

彩戲師納悶的道:“姑娘才走不久,這裏離‘流星花園’,可是有著一段子路程,二姑娘腳程再快、輕功再好,也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打個來回啊!”

朱四兩也狐疑地道:“都這麽晚了,會是誰呢?”

彩戲師舉著油燈,披衣去開房門。

開門一看,只見一個滿臉寫著奸詐二字的青袍客,負手立在門前月下。

雖有月色,但絲毫照不出不速之客的五官輪廓,就只感覺這是一個相當奸詐的人。

彩戲師走南闖北,也算見過一些世面,他抑制住自己莫名狂跳的心臟,他張口欲問:“兄台您找哪一位──”

他一開口,一件物體,快逾急電,像一個感嘆號,“嗖”的一聲,打入了他的嘴裏。

快!

快得彩戲師連應變、閃躲、施法、招架的時間,都沒給!

屋裏的朱四兩,昏暗中,只看見站在門檻處的彩戲師,背對著自己,身體一動不動,心中感到奇怪,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誰敲門啊?”

映著月光一照,就看見彩戲師一張完全爆烈得像虎口一般大的稀爛嘴巴,朱四兩大駭,他一擡頭,就看見站在對面那個滿臉奸詐的人。

那個人就站在他面前,好像已經站好久了。

“小蜻蜓快跑去找二——”就在朱四兩張口疾呼之際,那個奸詐的青袍客一揚手,那個驚艷的“感嘆號”,便“嗖”的一聲,打入他口中,連他那聲喊的後面兩個字“姑娘”,也悶死在嘴裏。

這時候,夜空中,雲遮月,稀瀝瀝的雨就開始下了。

那長發披肩的青袍怪客,仰面看著陰晦的雨空,面上的奸詐之氣,漸漸消弭,忽然變得感傷了起來。

裏屋的小蜻蜓,聽到外面半天沒有聲響,她大著膽子,躡手躡腳地走出來。

驀然,她看到外間屋裏有一個傷感的背影。

一個傷感的人。

他在傷感的看著夜空的傷感雨絲,默默感傷。

小蜻蜓有點驚、有點訝、有點怕。

這個人不是耍戲法大叔,也是殺豬大哥,她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那個人正緩緩的、慢慢的、徐徐的、輕輕的轉過身來,跟小姑娘打了一個傷感的照面。

這人的五官,在昏暗裏屋子裏,雖然看不清楚,卻有一對傷感的眼,眼裏似有很多感傷的話,都遭感傷沒;他的全身上下,都是無言無語也不需要言語的,無一處不傷感,無一處不感傷。

當他看到驚嚇成一團的小蜻蜓的時候,他的眼神和神情也變得更加傷感。

一向喜愛小動物而她自己本身也像是小動物一般的小蜻蜓,很快的,從驚恐,到友善,轉而到同情,她癡癡傻傻的道:“白頭發大叔,你看見耍戲法叔叔和殺豬哥哥了嗎?”

那個白發的怪人,只用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噓了一噓,左右看看無人,低聲神秘得道:“我剛才看見一個叫‘布像話’的壞人,殺了你的耍戲法叔叔和殺豬哥哥,小姑娘,你一個人在家,自己千萬要小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