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場雨下得很傲慢(第2/3頁)

無花大師感到有些困了,倦了,睡意沉沉地在窗前的月下獨立。

不知何時開始,每當那朵花妖艷地盛開時,他便感到困倦,感到疲憊。

月下僧,夜中花。

月是殘缺的,僧是俊朗的,夜是清冷的,花是詭艷的。

無花大師看向西方,那是家鄉“白駝山”的方向。他的心陣陣哭泣,為一個女人,一個唇角有痣的美麗女人。

——梁驚花,那個美艷如花的女人,他的嫂子。

為了梁驚花,他大鬧“白駝山莊”,他一面與大哥“大漠明駝”歐陽駝惡鬥,一面對梁驚花說:“我大哥可以給你的,我也可以!”

梁驚花冷笑:“你能給我平靜安定的生活嗎?”

他說:“可以。”

梁驚花又冷笑:“你可以給我富貴的生活和莊主夫人的尊貴身份嗎?”

他猶豫了片刻,苦笑道:“我給不了。”

哥哥“大漠明駝”歐陽駝身有殘疾,眼見不敵,那時候梁驚花的眼中,曾有那麽一個短暫的遊離,但她的“花劍”很快就出手了,刺的是弟弟歐陽花。

歐陽花的手臂被刺傷了。

不,梁驚花那一劍刺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

當那一劍刺進肉裏的時候,歐陽花感到劍是那麽地冷,從手臂一直冷到心底。

梁驚花要為他包紮傷口的時候,他拒絕了,垂著一條傷手跳上了馬,任鮮血一路飛灑。

離開“白駝山”的那天,天空下著很大的雨,仿佛老天爺都感受到了他的傷悲,在為他流淚。

“那場雨下得很傲慢。”歐陽花說這句話的時候,嘴邊掛了半個淒慘的笑意,那時他已傷得很重。

歐陽花帶回了路邊一朵異艷的花。

花在眼前。

人在天邊。

那朵花一直開到天明又閉合起來,連香氣也一同收回。

早課的鐘聲,伴著清晨濕潤的風傳得很遠。

無花大師坐了起來,望了一眼院中那朵盛開又閉合起來的花,打坐,念經,沉浸在暮鼓晨鐘的世界。在那一刻,他是平靜的。

然而,平靜又是如此地易逝。

小沙彌圓悔將他請到了“知客廳”,又見到了自己當年的部下,愁眉不展的總捕敖近鐵。

“總捕……”敖近鐵習慣性的行了下屬拜見上司的大禮。

無花大師雙掌合十,眉低目垂,阻止昔日屬下的禮節道:“檀越不必多禮,無花已脫離塵世,卸任多時,早已不是什麽總捕。”

敖近鐵只得苦著臉改口道:“恩師,昨夜城西尤寡婦被奸殺了,兇手犯案手法與倌倌小姐那宗命案如出一轍,現場同樣留下奇怪的花粉味道,近鐵無能,查了兩天,也沒查出什麽端倪。”

無花大師不為所動的道:“那又與無花何幹?”

敖近鐵焦急的道:“屬下這番二次上山叨擾,便是代城中百姓懇請恩師出山,重振當年‘玉面神捕’風采,將作惡兇徒繩之以法,為兩名受害女子申冤,以安民心啊。”

“人生如浮雲,功名如流水。人世如此苦痛,又安知死去不無歡樂?無花已入空門,四大皆空,一切皆空,生與死,名與祿,都與無花無關了。檀越請回,恕無花不能遠送。”無花說完這番話,轉身就走。

“恩師,這件案子牽涉巨大,非同小可,已然驚動了李相,您可知道,受害少女倌倌小姐的父親關飛渡大將軍,那是李綱李相爺的舊部,上頭已經發下話來,三日之內破不了案,‘北涼’一路,自席青谷大老爺一下文武胥吏六百八十九人,都要人頭落地啊!”敖近鐵在身後緊跟不舍地呐喊著,聲音追在無花大師修長出塵的身後,久久不散。

無花大師終於停住腳步,聲音溫雅地道:“席青谷檀越昔年於無花有知遇之恩,也罷,或許這也是上天為了讓塵世從無花心中徹底消除而下的劫,無花就隨檀越下山走一遭。”

於是,無花大師就下了山。

臨下山的時候,無花大師特意囑咐小沙彌圓悔,好好待代他照顧他的花兒。

無花大師走到被害人尤寡婦床前,看到了那張平靜而美艷的臉,心裏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感到這張臉有幾分熟悉。無花大師思索了片刻,終於明白,這個尤寡婦的眉眼跟他朝思暮想的那個“她”,竟然有幾分相像。

尤其嘴邊那個美的有點媚,媚的有點美的痣。

——驚花,你現在還好嗎?哥哥對你還好麽?有沒有再打罵過你?我們的兒子凈月,是不是又該長高了?你會不會偶爾的想起我?哪怕是不經意的那麽一點點也好……

無花大師的心一陣陣地抽緊,無休無止亦無邊無沿的酸楚和疼痛,從心底傳噴湧而出,以不可抑制的囂張姿態,傳遍了全身每一寸的肌膚,每一個毛孔。

“南無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