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盲公子(第2/3頁)

那一天,府裏來了一個年輕的客人。

他遠遠的站在一簇花的花影下,遠遠的望著穎兒的方向。她想這男孩子清秀且憔悴的容貌下掩藏的,不過又是一個覬覦我容貌的世俗人,很不屑的,她走開了。

他一步步走近,穎兒冷眼旁觀,看他在花園甬路間踽踽獨行,尋視,聆聽,然後就看見穎兒倚在桃花樹下。

這時穎兒才發覺他眼睛不方便,說不清滋味的時候,忽然他踩了一空,跌在地上,第二次,第三次,仍是這樣。

穎兒有些迷亂,她有些心疼他的不顧一切。

——聽梅大夫講,蔡相爺指定的那門婚事,夫家有眼疾,應該就是他吧?

不管怎樣,穎兒還是走到他身邊。她扶起了他,帶著深深的戒備。

——她看著我的眼,有憂心忡忡的關切。

我依稀看見穎兒蒼白的臉,並不紅艷的唇,還有始終哀愁的眼,流露難以言喻的纖細。白色衣裙像流光,飛舞著朦朧的感覺,好真實,又好夢幻,像一個美麗的蝴蝶夢!

“我叫南宮玉樹。”說話的時候他有些害怕,怕一開口驚走了這夢中的仙子。

穎兒面上雖然還是冰冷的模樣沒有笑容,卻比南宮玉樹所見的任何女子都美,遙不可及的美。

離開的時候,穎兒拒絕了南宮玉樹那支母親留給他的唯一遺物“蝴蝶釵”,穎兒說,她蒼白的生命裏一輩子沒有蝴蝶。

——我知道,穎兒還是忘不掉那個叫溫良玉的男子吧,不管是甜蜜、或亦是憂傷。她需要時間撫平心中的傷患,我可以等,雖然我剩余的時間已經不多。

南宮玉樹嘗試接近穎兒,但暖不了她的涼薄,甚至熄滅不了她眼裏的自憐自艾。穎兒那憂郁落寞讓他心疼,並且害怕,更無意去觸碰穎兒的傷疤。

南宮玉樹傻傻地面對穎兒,口中喃喃地道:“穎兒,我要娶你為妻……”

穎兒不語,她只微微的笑。

南宮玉樹只能在她身邊,每天自言自語,給她講述見到的聽到的或者感受到的事情,像與朋友聊天,海闊天空,至情至性。他寄望有一天,她會為一段故事去微笑或落淚,並且慢慢接受陌生的自己,或者他的“蝴蝶釵”。

——我告訴自己,穎兒離我那麽近,咫尺的間隙,足可以淹沒天涯間的距離。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愛情滋生得沒有預兆,當那個一直不開口講話的少女接過南宮玉樹的定情信物時,南宮玉樹在不可思議的情緒中說謝謝,很突兀。

南宮玉樹沒有去問她為什麽遲遲不肯答應婚事,也沒有責備一直以來她對他的淡漠。她與他在一起,也許短暫也許長久,如果蜻蜓總是路過,飛蛾注定撲火,又何必管何必問,時間,距離,抑或前因後果。

——穎兒,那個微涼的女子,也許就是我的蝴蝶夢。

就是。

兩人相處得很簡單,哪怕他們都不習慣用語言溝通,但他們微笑且明了,情意在無聲無息的滋長。

那是愛,他們彼此深信不疑。

這個時候穎兒的微笑一如往昔,眉眼之間流露的喜悅,甚至,初見時哀愁的神色,也收斂,也消逝,像花蕊碰見蝴蝶的盤繞。

——我以為他會問我為什麽,為什麽從開始的拒絕到現在的接納。然而他一塌糊塗地高興,我想即使他問,我也不說,也許,能在他身邊,就好。

當然他不會知道。

幾天前穎兒已經開始眷戀,與他的朝夕相伴。她喜歡每天聽他給我描述世間的故事,高墻深院以外的世界,應該是怎樣一種絢麗?聽他款款而談,穎兒悄悄窺探,不讓他看見她的郁郁寡歡。

其實穎兒早已默許南宮玉樹天天如是的守侯,才更怕有朝一日會真心面對,面對他溫暖的臉,面對他黯然的眼。那個時候放任他一個人的自言自語,狠心扔他獨自在這個世界上,隨那時間蒼老。

有一次府裏的梅大夫看透了穎兒的心事,一臉擔憂,穎兒坦言自己的煩惱和沉淪,對於這個多年來一直照顧自己病體的大姐姐,她不需要隱瞞什麽。

“有什麽醫心的良方嗎?”穎兒問梅超瘋梅大夫。

“如果你能鐵了心推掉這份婚約,一輩子再不見他,事情就迎刃而解。”梅大夫笑著回答。

穎兒猶豫,接著搖頭,膽戰心驚。

——我竟不能對他決絕!

梅超瘋繼續嘆息著道:“我一輩子最快樂的就是和師兄薛鵲在一起的日子,可終究福緣淺薄,離開自己深愛的男人,才明白,生離即死別!”

那一刻,穎兒仿佛聽見月亮落淚的聲音,花瓣停止呼吸,一切不過是錯覺,惟有那盲公子的身影卻驟然間清晰。

生離即死別……

——生離即死別!

穎兒終於恍然大悟,她終於來到南宮玉樹身邊,但穎兒都知道此生已不可能與他長相廝守。因為梅大夫和她說過,她已病入膏肓,她只有三年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