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忍見名城浮劫火心傷大俠送遺書

從難民口中,陳石星知道瓦剌的大軍已經逼近雁門關,但大同府還在官軍手裏,陳石星稍稍放下了心。

過了榆林,再走數日,南逃的難民亦已絕跡。想來能夠逃走的都已逃了出來,不能逃走的老弱婦孺,只能守在家中聽候命運的安排了。

這一天他踏上了雁兒山,雁兒山在大同西南,出了此山,相距就只有六七十裏了。陳石星為了貪圖快捷,仗著坐騎神駿,不走平路而走山路。走平路要在雁兒山下繞一大圈,最少要多花一天的工夫。走山路抄捷徑,以他這騎白馬的腳力,說不定當天晚上就可到達。正在崎嶇的山路上行走之際,忽見山腳出現一隊兵馬。人數不多,大約只有十騎左右。

這隊官兵在草原上奔馳,大聲唱著戰歌,可是陳石星卻一句都聽不懂。

稍近了些,服飾和旌旗大致都可以看得清楚了。原來不是明朝的官兵,竟是一隊胡騎。

陳石星大吃一驚,想不到在這裏會發現瓦剌的騎兵,“莫非大同已給瓦剌攻陷?”此行的使命能否完成,他不由得不暗暗擔心了。

不料還有更令人吃驚的事情在後頭。

那隊瓦剌騎兵突然勒住坐騎,戰歌也不唱了,有幾個人跳下馬來。

陳石星居高臨下,定睛一看,發現他們原來是在追逐一個漢人,此際已然追上,是以有幾個瓦剌兵下馬捉他。

這個漢人身材瘦小,好像年紀不大,遠處望下去,看得不大清楚,但也可看見他似驚弓之鳥一樣,仍在東奔西竄。瓦剌兵嘩哩嘩啦的大聲吆喝,不過片刻,已是將他團團圍住,眼看就要手到擒來。陳石星不覺熱血沸騰,雙腿一夾,放馬就沖下去。

駿馬嘶風,片刻之間,已是跑到平地。就在這片刻之間,下面的形勢,已是大有變化。陳石星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個漢人是個瘦弱的少年,滿面泥汙,衣裳還算整潔。看來像是個特地塗汙臉孔,以便於逃難的文弱書生。但這個“文弱書生”手中卻揮舞著一把銀刀!陳石星跑下山腳的時候,剛好看見他一刀劈翻一個魁梧的瓦剌兵!在他腳下還有兩具屍體,另外還有三個瓦剌兵也受了傷。陳石星看見他劈出的那一刀,刀法利落幹凈,十分精妙。

但令得陳石星吃驚的還不僅僅是因為這個瘦弱少年的刀法精妙而已,最令他吃驚的是這少年的刀法他竟然似曾相識。少年剛才劈出一刀,招裏藏招,式中套式,不求攻而自攻,不求守而自守,分明是雲家刀法中的一招“夜戰八方藏刀式”,以寡敵眾,用這一招,最是巧妙不過。不過陳石星從雲浩刀譜中學來的這招“藏刀式”和眼前這個少年使出來的“藏刀”卻又微有不同。譜中的“藏刀式”較為剛猛,少年使出的“藏刀式”則較為陰柔,在刀法中有劍法的輕靈翔動之勢,和雲家刀法的純剛之勢不同。

陳石星知道雲浩只有一個女兒,並無弟子。突然看見那少年使出這一招來,不禁大為詫異,心裏想道:“莫非是我見聞不廣,可能有哪派的刀法與雲家這招大同小異,或者是從雲家刀法中偷招而自加變化的也未可知?”要知雲浩是名播天下的大俠,他的刀法自然會有許多人見過,是以陳石星這個推斷,也是屬於情理之常。

圍攻少年的六個瓦剌兵已是三死三傷,有兩個還騎在馬上的瓦剌軍官一見形勢不妙,連忙縱馬上前,一個奔向陳石星,一個奔向那個少年。陳石星正在一呆之際,只覺腦後風生,瓦剌軍官的狼牙棒已在他的背後朝著他的腦袋打下來了!在這瞬息之間,那少年又是一刀劈翻了一個瓦剌兵,隨手奪了他手中的青銅鐧,就向攻擊陳石星的那個軍官擲去,叫道:“朋友,當心!”陳石星本來是救他的,不料反而要他相助。

不過,陳石星雖然因為驚奇於這少年的刀法以至分了心神,他畢竟還是個在武學上有深湛造詣的人,猝然遇襲,本能的就會抵禦。就在這瞬息之間,只聽得“當”的一聲,“喀嚓”一響。“當”的一聲是少年擲來的青銅鐧和那軍官的狼牙棒相撞,“喀嚓”一響,則是陳石星的反手一劍已經把那軍官的腦袋削掉,灑下了一片血雨!

陳石星騎的這匹白馬神駿之極,也就在這瞬息之間,陳石星雙腿一夾,這匹白馬已是知道主人的意思,驀地跳將起來,箭一樣的向那個襲擊少年的軍官“射”去!少年剛在回頭,正要斬那軍官,只見白光一閃,陳石星的白馬已經從他身旁飛過,迅即又回來了。他要殺的那個軍官已是身首異處,剩下兩個瓦剌兵嚇得魂飛魄散,連忙逃跑。少年也不理會逃跑的敵人,雙眼只是盯著陳石星望。

陳石星還以為他是注意自己的這匹坐騎,心裏想道:“我這白馬,神駿非凡,也怪不得他要驚異。”於是下馬施禮,說道:“兄台本領高明之極,小弟適才不自量力,教兄台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