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秘笈幾番招鬼魅瑤琴疊奏謁宗師(第2/9頁)

兩人從“龍門”高處下來,走了一會,龍成斌似乎有點疲倦,倚著欄杆休息。下眺滇池,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忽地說道:“小師父,我有幾天沒有跟你學琴了。你讀過詩經中《蒹葭》這首詩麽?”

陳石星道:“別客氣,叫我小兄弟好了。讀過的,怎麽樣?”

龍成斌道:“古琴的曲譜,有許多取材詩經,不知有沒這首?”

陳石星道:“或許是有的,不過我不知道。”

龍成斌道:“我曾為蒹葭此詩作曲,不知是否合律,想請你指教。”陳石星道:“指教不敢當。不過好在這裏沒有人,你彈來給我聽聽,咱們切磋切磋。”

龍成斌借了陳石星那張古琴,叮叮咚咚地就彈了起來。《蒹葭》是詩經《秦風》中的一篇,有人以為是不得志於朝廷的怨臣之辭,其實是首情歌。詩中寫的是一個秋天的早晨,蘆葦(即蒹葭)上的露水還不曾幹,詩人來尋找他的“伊人”,“伊人”所在的地方有流水環繞,好像藏身洲島之上,可望而不可及。詩道: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

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

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譯成白話詩就是:

蘆花一片白蒼蒼,清早露水變成霜。

心上人兒她在哪?人兒正在水那方。

逆著水流去找她,繞來繞去道兒長。

順著水流去找她,像在四邊不著水中央。

曲調纏綿悱惻,陳石星雖然年少,不解男女之情,聽入耳中,卻也是不禁有蕩氣回腸之感。

琴聲戛然而止,龍成斌推琴起立,說道:“小兄弟,請你指教。”陳石星贊道:“彈得好極了。”龍成斌笑道:“小師父,你怎麽和我客氣起來啦?”陳石星正容說道:“不是客氣,我這是由衷之言。假如我彈這曲的話,音律方面,或許比你嚴謹,但一定沒有你彈得這樣感人。龍大哥,你是不是有一個令你心中傾慕的女子,但卻還不敢告訴她?”龍成斌苦笑道:“你怎麽知道?”

陳石星笑道:“情發乎辭,曲表心聲,這是你剛才說過的話。”

龍成斌黯然說道:“你猜得不錯。我自知配不上那位姑娘,所以一直不敢向她表露。”陳石星道:“龍大哥,像你這樣人材,天下最美麗的姑娘都配得上,何須如此自謙?”龍成斌道:“小兄弟,你不知道,這位姑娘喜歡武藝好的人。做文章我或許還懂一些,說到武功,我可是一竅不通了。小兄弟,你可以幫我的忙嗎?”

陳石星道:“這個忙我怎麽幫得上?”

龍成斌道:“你可以教我呀!”

陳石星模仿他的口氣笑道:“說到彈琴,我或許勉強還可以充作行家,說到武功,我這點微末之技,怎能為人之師?”

龍成斌道:“你的本領在我的眼中,已經是好得很了。”

陳石星笑道:“那是因為你不多接觸武林中人的緣故。比起真正有本領的人,我可還差得遠呢!”

龍成斌道:“那麽你可不可以給我舉薦一位明師?”

陳石星心中一動:“莫非他是試探我的?”但見他的態度甚為誠懇,不禁又在心中責備自己:“龍大哥對我這樣好,我怎可以瞎疑心他?”當下苦笑說道:“我自己想找明師,都找不到呢。”這話倒也不是敷衍之辭,他此行的目的,雖然是要到石林去找張丹楓,但是否找得著,張丹楓又肯不肯收他為徒,都還是未知之數。龍成斌道:“小兄弟,你心目中有哪一位明師?”陳石星怔了一怔,說道:“我都未曾沾上武林的邊兒,武林有哪些高人,我根本就說不上來。再說明師可遇而不可求,事先又怎能知道?”他這話可是半真半假,不得不瞞著龍成斌了。

龍成斌好似甚為失望,頹然說道:“小兄弟,你這話說得也有道理,明師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唯有希望將來能有奇遇啦。”

陳石星心裏對他抱有幾分歉意,不想再談下去,便即扭轉話題,說道:“咱們還是談談彈琴吧。龍大哥,你的曲作得很好,還有什麽新作嗎?”

龍成斌似乎給他挑起興致,想了一會,說道:“我有一首即景之作,是用‘虞美人’這個詞牌填的詞,你給我配曲好不好?”

陳石星道:“好,你把詞念給我聽。”

龍成斌倚欄遙望滇池,緩緩念道:

韶華爭肯偎人住?已是滔滔去。

西風無賴過江來,歷盡千山萬水幾時回?

秋聲帶葉蕭蕭落,莫響城頭角。

浮雲遮月不分明,欲傾滇池一洗放天青。

陳石星道:“好一個,欲傾滇池一洗放天青。這首詞寄托遙深,感慨之中不失豪情。我的文學造詣很淺,恐怕領悟不夠。姑且試試給你配曲吧。”龍成斌笑道:“多承謬贊,愧不敢當。但你的曲一定是作得很好的,我這首詞得你譜成曲調,也可以沾點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