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顛沛流離悲百姓饑寒交迫渙軍心(第4/6頁)

鐵摩勒道:“士兵們遭受風吹雨打,且又衣食不全,少少的埋怨,那自是難免的。但他們也明白,這都是朝中出了奸臣的緣故。”鐵摩勒講得很謹慎,也沒敢直指出楊國忠之名。

長樂公主嘆道:“你不要瞞我了,何止少少的埋怨,那簡直是怨氣沖天,他們對楊國忠是恨不得食其肉而寢其皮。”

鐵摩勒頗感驚奇:“公主,你已經知道了?”

長樂公主道:“今日河源軍使王思禮從前方來覲見父皇。父皇問他前方軍情,他就先哭起來。他說自聖駕離京之後,士氣更為不振。父皇問他:‘是埋怨朕拋棄了他們嗎?’王思禮說:‘那倒不是。他們說,皇上以萬乘之尊,離危城,幸西蜀,保國脈,圖久安,那是應該的。只是有些深受皇恩的大臣,在這危難之際,卻不敢挺身抗賊,只圖保全一家富貴,甚至倚恃聖寵,還在作威作福,軍士們卻是心有不甘。只要皇上賞罰公平,有功者賞,有罪者罰,士氣自能振作。’我父皇聽了,當然知道他所指的是誰,黯然無話,過了好一會子,方始說道:‘朕知道了,卿家忠直,堪為棟梁。’即加封王思禮為河西隴右節度使,但對於他要賞罰公平的奏請,卻不置一辭!”

鐵摩勒道:“朝廷賞罰,我不敢妄參末議,但據我所知,即在羽林軍中,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都願皇上大振乾綱,去奸佞而任賢臣。”

長樂公主道:“王思禮在我父皇眼前,還不敢說得很明白,後來他臨行時,與護駕大將軍陳元禮密議道:‘楊國忠召亂起釁,罪大惡極,人人痛恨,除非即殺此賊,否則天下離心!’陳元禮道:‘茲事體大,容我緩圖。’陳元禮是礙著楊貴妃,投鼠忌器,不敢下手。他知道我得父皇寵愛,大約也還隱約知道我對楊家有點不滿,暗地裏來見我,將王思禮的話都告訴了我,叫我設法為國除奸。可是我又有什麽辦法?父皇寵愛我,更寵愛楊貴妃,我一在他跟前提起楊國忠,他就搖頭嘆氣,不準我再說下去。如此猶疑不決,只怕大唐江山,就要斷送在楊家手上。”

鐵摩勒聽得熱血沸騰,沖口說道:“公主若有用到小人之處,小人萬死不辭!”剛說到此處,忽聽得那侍女在林裏邊一聲咳嗽,公主瞿然一驚,低聲說道:“有人來了。你,你想個法子吧,但切不可輕舉妄動。”公主扶著侍女,躲入林中,就在此時,便聽得有人哈哈大笑。

鐵摩勒一看,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宇文通。宇文通笑道:“鐵都尉好閑情逸致,獨自一人在這裏賞月麽?”鐵摩勒道:“我是來巡查的。”宇文通道:“哦,你是來巡查的?可發現有什麽可疑之人躲在林中麽?我似乎聽得人聲,咱們去仔細搜查一番吧!”鐵摩勒忐忑不安,他問心無愧,但卻怕公主受人閑話,連忙說道:“不勞宇文將軍費心,我已搜查過了,並無可疑的物事。”宇文通哈哈大笑,忽地壓低聲音說道:“鐵都尉,你是在等人吧?你真的沒有發現什麽?我倒見著一個影子,像是長樂公主的侍女。”鐵摩勒知道他還未發現長樂公主,大著膽子道:“宇文將軍休得取笑。怕是你眼花了吧?我怎麽沒有見著。”

鐵摩勒生怕宇文通定要搜查,哪知宇文通忽地又是一陣哈哈大笑,說道:“鐵都尉,既然你不是等人,那就隨我去吧,有人在等著見你呢!”鐵摩勒還以為他說的是公主,含嗔說道:“宇文將軍,別盡管開玩笑啦,我,我……”他想說的是:“我是奉命護衛公主,公主若要召我,自會遣內侍前來。”但他剛說得一句,宇文通便打斷了他的話,正容說道:“誰和你開玩笑,相國命我請你!”

鐵摩勒大吃一驚,訥訥說道:“什麽?楊,楊相爺要等著見我?”宇文通大笑道:“你是受寵若驚了吧?哈哈,你這小子真好造化,快隨我來!”一副親熱的神氣,拉著了鐵摩勒。

鐵摩勒驚疑不定,驀地把心一橫,想道:“最多不過一死,我怕他楊國忠作甚?他要見我,我就正好相機把他殺了!”

楊國忠住在古廟的後座,另有門戶出入,鐵摩勒隨著宇文通,從側門進入,只見兩廊之下,布滿楊國忠的親兵。楊國忠坐在堂上,宇文通便上前稟道:“鐵都尉來了。”

楊國忠一臉奸笑,說道:“好,好,好!鐵都尉,你是護駕有功之臣,我只因事忙,不然早就想見你了。免禮,免禮,來,來,來,請到這邊坐下。”

鐵摩勒面對奸臣,不由得滿腔怒火,便要下手除奸,忽地想起公主“不可輕舉妄動”的吩咐,心道:“不錯,天下人都痛恨楊國忠,但要平民憤,那最好是由皇上明正典刑,再不然也該由軍士們光明正大地聲討他的罪狀,將他處死,這才能消得眾人的怨氣。有宇文通在此,我未必便能把他殺了;即便把他殺了,民意無由上達,也還是便宜了他!”要知鐵摩勒雖是熱血漢子,卻並非魯莽之徒,他深思熟慮之後,便冷靜下來,向楊國忠行了一個軍禮,問道:“不知相爺見召,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