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塞外興波 奸徒困俠士宮中對掌 俠丐鬥神僧

唐經天一眼瞥去,認得這兩個白教喇嘛正是法王座下的護法大弟子,也就是那年來搶奪金本巴瓶的人,心中奇道:“俄馬登其實在暗中也和法王作對,法王派這兩個大弟子來作什麽?”忽見土司的隊伍兩邊分開,一個藏族少女,穿著一身青色的獵裝,騎著一匹驄花馬,潑喇喇地飛奔而來,藏軍中的官員大至“涅巴”,小至“戈什”(相當於伍長)都在道旁肅立致敬。蕭青峰道:“這是土司的女兒!”土司的女兒縱馬飛奔,場邊叫道:“俄馬登,俄馬登!”俄馬登回頭說道:“桑璧伊江瑪古修,你來做什麽?回去,回去!”桑璧伊是土司女兒的名字,江瑪古修是尊稱(相當於漢語中的“高貴的小姐”)。桑璧伊柳眉一豎,喝道:“俄馬登,你在和誰說話,我叫你回去!”俄馬登哈哈笑道:“我是奉了法王之命,又得你母親的允可來的,你的父親被女賊所刺,死不瞑目,正在泉下等待他的仇人,我就是來替你父親抓仇人的呵!”桑璧伊頭發蓬亂,香汗淋漓,顯見心中焦急之極,但被俄馬登這麽一說,急切間竟無言以對,俄馬登已跟著那兩個白教喇嘛到宣慰使衙門外面喊話了。

那兩個白教喇嘛在白象上豎起九環錫杖,錫杖上掛著一個八角形的用珍珠鑲成的輪子,這是代表法王的法物,用藏語高聲叫道:“活佛使者來見大清本布(本布即大人之意)。”蕭青峰道:“開不開門?”陳定基略一遲疑,道:“開門!”

陳定基開門接納,引那兩個白教喇嘛與俄馬登、桑璧伊四人到客廳坐定,唐經天充作陳定基的隨員,戎裝佩劍,陪坐一旁。陳定基向那兩個白教喇嘛奉獻哈達、請過香茶之後,恭問來意,為首的那個白教喇嘛道:“活佛不忍兵連禍結,願作調停,現在土司的部下都說令郎陳天宇是女賊的同黨,是刺殺土司的同謀,請本布將令郎交與活佛,再作調處。”

陳定基大吃一驚,料不到俄馬登竟請得活佛出頭,向他提出這個要求,他年過半百,只有這一個兒子,如何肯送出去?正待說話,土司的女兒卻搶著說道:“我父親是沁布藩王的女兒刺死的,刺客已自殺死了,不該牽連到陳天宇。若說天宇以前曾救那個刺客,那麽要他到我家中,為我父親守靈七日也就夠了。”土司的女兒是陳天宇名義上的未婚妻,知道陳天宇若落在俄馬登手中,那就兇多吉少了,因此不惜瞞著母親,飛騎來救。

陳定基大喜說道:“到底是桑璧伊江瑪古修明白道理。就這麽辦吧,你們退兵之後,我叫小兒替土司守靈去。”

俄馬登冷笑道:“薩迦宗的事情,有你母親和我主持,還未輪到你管呢。我再說一遍,我是奉了法王和你母親之命來的,你還未聽清楚麽?”若在土司生前,俄馬登對他的女兒自不敢有半點違拗,但如今土司已死,大權都已落到俄馬登手中,他一旦反顏相向,桑璧伊氣得說不出話來,而且俄馬登口口聲聲說是為他父親報仇,又奉有活佛和她母親的意旨,桑璧伊更沒有反駁的余地。

俄馬登不再理睬桑璧伊,轉過一副面孔,又堆著奸猾的笑容對陳定基道:“本布,請你以大局為重,還是叫令郎跟我們走吧。”陳定基道:“這、這……”俄馬登道:“你們漢人說得好,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兒子當年有膽在土司家中飛刀劈果,救走那個女賊,如今就沒有膽量跟我們走嗎?”

忽聽得一陣清脆的笑聲從後堂傳出,一個青年緩緩走出,陳定基失聲叫道:“宇兒,你……”話未說完,忽然張口結舌,像碰到什麽怪異之事似的,但聽得這少年哈哈笑道:“俄馬登,你說得對,好漢做事一身當,我正想見法王,請他評評理,好吧,咱們現在就走!”

陳定基驚惶迷惑,這刹那間,幾乎呆若木雞,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少年,這少年穿的正是陳天宇的服飾,連面貌也有幾分相似,只是說話的神態與聲音,輕佻之極,卻和陳天宇的穩重沉厚大不相同。

陳定基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斜眼一瞥,只見唐經天面上也露出怪異的神情,忽然向他打了一個眼色,沖著那少年叫道:“天宇兄,你的病還沒好呵,怎麽去得?”那少年冷笑道:“我的病可不要你擔心,再說,就是我沒有病,這位俄馬登大涅巴也不能讓我活呵,大涅巴,我拼著一身剮出來了,你怎麽還不走呵!”陳定基奇怪萬分,聽他們的對答,這少年似乎與唐經天相識,而且有心來救他的兒子的,可是不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也從來未聽兒子說過有這樣的朋友。

陳定基迷惑不解,唐經天比他還要驚奇。這少年不是旁人,正是他所要尋訪的金世遺!金世遺輕功超卓,又善於易容變貌,他偷進府衙,換上陳天宇的衣裳,假扮成陳天宇的樣子,這些都不是難事,但他為什麽要如此做呢?唐經天又想道:“照呂四娘所說,他不能活過三十六天,現在屈指一算,已過了三十天,但何以看他面色,卻又一如常人,並無內魔擾體之象?”唐經天可沒有料想得到,金世遺早得過他的姨母馮琳用密宗的內功相助,將他的危險期又延長了三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