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牢底救人 神通來異士筵前罵敵 正氣屬娥眉(第3/6頁)

金娥悄聲說道:“咦,這事情可真奇怪,沐公爹怎麽將道士也請來了。”忽聽得首席的那個大官口唇開闔,似是說話,杜金娥聽不清楚,於承珠練過“聽風辨器”的功夫,把耳朵貼在假山石上,卻是一無遺漏。只聽得那面白無須的大官說道:“聞說大理府的白族娃子要造反,由段家帶頭,將朝廷所派的官員都驅逐了,有這回事麽?”說話陰聲細氣,竟似女人腔調。沐國公道:“有這麽回事。不過他們所發的檄文,卻說不是造反,並不想要漢人的地方。大約是想自立為王。”那大官“哼”了一聲道:“自立為王,這還不是造反嗎?朝廷對段家不薄,當年令祖黔寧王滅了大理國後,世世代代對段家為大理府的知平章事,他怎麽還不知足?”沐國公道:“是呀,這事情我已奏稟皇上,劉公公恰好到來,那好極了,劉公公接近天顏,又是雲南桑梓,我正想問劉公公的主意。”於承珠心道:“原來這是個太監。”明太祖初建國時,不許太監顧問國事,傳了幾代之後,這禁例松弛,皇帝常常派太監做欽差大臣,巡閱各省,像明成祖所派的那個太監鄭和,七下西洋,聲威顯赫,壓倒朝臣,便是一例。明朝的太監很多是雲南人(鄭和也是),其中有才能的固有,禍國殃民的也不少。這個劉公公聽他的口音,也是雲南人。沐國公向他請教,他大為歡悅,微微笑道:“公爹下問,我豈敢不盡所言,依我所說,沐公爹早就該派兵進襲!我這次出京之時,皇上也曾叫我轉告公爹,提防蠻人作反,既然有了反跡,那就只有把他們殺絕!”

沐琮略一沉吟,拈鬢說道:“大動幹戈,豈不令生靈塗炭?”那劉公公心中不悅,但雲南省邊疆省分,中樞管轄不到,沐家世代掌權,即算皇帝也要給他幾分面子,劉公公陪笑說道:“沐公爹仁義為懷,不愧為民父母。但治亂世須用重刑,若然不動幹戈,焉能攸平叛亂?我倒要向公爹請教。”沐琮微微一笑,說道:“日內有兩位遠客要到昆明,從他們身上,我想好一條懷柔之策,不知能不能行?我還未及稟奏皇上,先說與劉公公聽聽。”那太監放下酒杯,道:“沐公爹請說。”陽宗海插口問道:“是兩位什麽貴賓?”心中甚是懷疑,想道:“聽沐國公的口氣,定然是兩位非常人物,如何我的手下人事先都不知道一點消息。”

沐琮道:“是波斯國的公主和駙馬!”此言一出,闔座驚詫,陽宗海道:“波斯公主和大理的叛亂有何關連?”沐琮道:“這位波斯公主的駙馬,姓段名澄蒼,我已查探清楚了他正是當年段平章段功的子孫,他的祖先曾從元軍西征,流落波斯,不知怎的,他竟因緣時會,貴為駙馬。想是思念家邦,懷鄉情切,不辭萬裏奔波,重歸故裏。這倒是本朝的一大佳話呵?”那劉公公道:“不錯,異邦公主來朝,足見聖德遠播,但請問公爹,怎的從他們身上,想到懷柔之策?”沐琮道:“他是段功的子孫,算起來與現在大理的知平章事段澄平乃是兄弟之輩,我意即請皇上正式封他為大理的平章。”劉公公道:“這樣就能防止得了大理的叛亂麽?”沐琮道:“朝廷封他作大理平章,這只是一個虛銜,實際卻要他居留昆明,遙領大理的平章事。大理的百官,重要的職位,當然還是朝廷所派。本朝政制,京官也可以遙領邊軍,把段澄蒼羈留在昆明,叫他遙領大理的平章之事,想來也是行得通的。”劉公公道:“行是行得通,但公爹怎能保得大理的段家從此便消弭禍心?”沐琮道:“段家在宋代之時,在大理自建國號,自立為王;至元代之時,大理國滅,段家仍然世襲平章事;到了本朝,只給他們世襲“知平章事”,官銜職權,一削再削,可能因此而招致怨憤。咱們如今給段澄蒼實授平章,總算給了他們段家的面子。他們若然還要叛亂,那麽咱們的討伐也就師出有名。而且段澄蒼以駙馬之尊來歸,咱們給他虛銜,管轄大理,正是名正言順。趁此也正好削段澄平的權柄,這豈不是分而治之,一舉兩得之策?”其實大理的要驅逐明朝官吏,正是因為不堪苛政之攪,不甘明朝把他們當作被征服的蠻人來統治,倒並非段家為了自己一家的榮華富貴的。不過當時高官顯爵,大都只看到個人,看不到老百姓,所以便把大理的“亂事”看成是個人的權位之尊。像沐琮的不肯用兵,已經算是較好的了。不過沐琮也有私心,他之所以想把段澄蒼羈留昆明,實是想便於自己的操縱。

那劉公公聽了沐琮之策,沉吟不語,忽見一個丫鬟,匆匆忙忙地跑到水榭來。

沐琮認得她是上房服侍夫人的一個丫鬟,喝道:“好沒規矩,我不叫你,你出來做什麽?”那丫鬟道:“小姐,小姐——”沐琮怒道:“小姐什麽?”那丫鬟訥訥說道:“小姐她走掉啦。”原來沐夫人到了掌燈時分,還不見愛女,心中慌亂,故此遣丫鬟前來稟報。沐夫人年老多病,長年禮佛,不問外事,與丈夫也經常是數日一見。她根本就不知道丈夫今晚宴請朝中貴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