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一敵 第五章 亮劍棄劍(第2/5頁)

大概是接近了老鷹驛站吧,來往的行人,似未因夜色而減少,反而愈漸多了起來。

進入老鷹坳前,先得經過九處山坳,且又得過一條獨木橋。

下面是萬丈深澗。

方柔激轉過了兩處山坳越行越急,幾乎足不沾地的趕路。

這連接幾個山坳,幾乎是絕處逢生、山窮水盡,人一轉過去,就別有洞天,與前路景貌迥然不同。

轉到第五個山坳,方柔激陡然停步,以致後面一直跟蹤著他的人,幾乎撞在他背脊上。

方柔激舒然轉過身子,淡淡地道:“你是跟蹤我吧?”

那人吃了一驚,返身就走。

方柔激沒待他返身,劍光一閃,當地一聲,那人下擺落下一枚銅牌,方柔激只瞥一眼,便道:“果然是番子。”

那人又驚又怒,霍然拔刀。

他右手拔刀的同時,左手已打出暗器,反應之快和出手之快,決非等閑之輩。

可是,在他拔刀掏暗器的同一刹間,方柔激手上金虹一閃即滅,這時,這人喉管裏先是多了一方紅點。

然後是紅點擴大。

接著是鮮血迸噴而出——

不過方柔激並沒有等對方的鮮血噴出,已一腳把他掃落深谷。

然後回身,照樣疾行他的路。

——他一向不喜歡讓敵人的血沾濺他的衣上。

他珍惜他每一件衣服。

每一件都跟他度過一段時刻。

正如三十以後的女人一樣。

他再趕路的時候,仿佛剛才殺人的事,與他完全無關,不,剛才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似的。

再經過兩道獨木橋,才到老鷹驛站。

——此處一帶之所以命名為“獨木橋”,就是因為獨木橋相當多見之故。

要過第二道獨木橋的時候,前面來了一人。

一個老人。

他那一張多風多霜的臉就是歲月的版圖。

他背馱著重物過橋,巍巍顫顫,見之俱為之驚心、心酸。

方柔激施然走過去。

雙方距離約有四尺。

下面是深谷。

(跌下去,大概只有餓狼才能找到屍骨吧?)

雙方距離剩下三尺。

方柔激走得快。

老人行得慢。

(年紀這麽大了,沒有人扶他過橋,好孤伶的老伯伯。)

(我年紀也不小了,還沒結婚,大概也不會有孩子的了,當我老了以後,如果像這老伯一樣可憐的活著,不如早日了此殘生,一劍結束自己性命算了。)

雙方相離只剩二尺。

山谷的風,份外厲烈,這一端的橋,氤氳著霧,一下子,罩住獨木橋這頭,連老人的臉容也看不清楚了。

連對方的氣息也幾不可聞。

(算了,到我老的時候,也許要苟延殘喘的爭取活下去呢!那時候,說不定已舍不得死了。)

(多少人心高氣做,年輕時誇下海口,說自己這種人不會活過三十歲;俟得過三十以後,這種人又會說到了四十歲會自殺;但到了四十歲,這種人又會挨到五十歲時才說自己必然會患上絕症……總之是舍不得死。)

(老愛說自己要死的人總是最怕死。)

方柔激和老人,相距僅盈尺。

再一步就要擦身而過了。

方柔激忽然覺得呼息舒暢。

特別舒暢。

(空氣中似有一種甜味。)

(想起了亡妻善煮的黑糯米粥。)

(想起她那端碗的手,曾是用來擷花的柔荑。)

(啊。)

就在這刹間方柔激暫時停止了呼吸。

同時也閉住了身上三十六處要穴。

老人就在這瞬間與他交錯而過。

老人自背後包袱倏然抽出了超過十六種武器,十六種武器都不屬於武林中一般所見的十八般武器,而只攻向一處:

腰。

——方柔激的腰。

這時金虹一閃。

霧激飛。

又聚攏。

——一物嘩啦翻墜落谷。

方柔激已沖出霧去,信步上了崖邊。

濃霧中的老人更加巍巍顫顫。

這刹那間的交手,是何等之快,方柔激的拔劍、出劍、收劍,都在同一刹間完成,但在老人而言,簡直如等一個酒醉的人清醒那麽慢。

——慢,但就是無法閃躲。

他眼睜睜的看著方柔激拔出了劍,金虹乍亮,只一劍,已削斷了自己拔出來的一十六件兵器,同時割斷了他交叉系於胸脅間的綁繩,以致背上所馱的事物(兵器)全掉下谷底去。

同一刹那,對方的劍鍔擊中了自己的右腰,使他幾乎舉步維艱——

方柔激在一刹那間做了這麽多的事,無一不準確、俐落、擊中要害。

他這麽快,但給予對方的感覺,卻是慢的。

這才可怕。

——因為這劍法已快到讓人失去了時間的感覺。

“我饒你性命,”方柔激的語音蕩蕩的傳了回來,“那是因為我從不殺老人、女子和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