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有雪 第二部 雪怨(第3/19頁)

另一個一口黃牙的船夫笑道:“您倆爺們慢慢用,我們自己掌舵去。”說著便轉身要走。

燕狂徒忽然用一種平和、端然的聲音道:“你們也餓了,何不一齊來吃?”

只見那兩人的背影稍稍猶疑了一下,一人笑道:“大爺客氣了,我兄弟倆還要幹活去呢,否則浪急風大,易翻船哪。”

燕狂徒呷了一口酒,說了一句話:“酒裏沒有毒,可以喝。”他是對蕭秋水說的,只見那兩人的背影,同時都震了震。

燕狂徒淡淡地道:“什麽兄弟倆?‘海底蛟龍’榮林和‘城隍水鬼’靳欽,連上香結義都沒有的事,哪是什麽親兄弟!”

兩人完全怔住。燕狂徒一擡手又道:“來啊,來吃飯菜呀。”

那兩人忽同時唿哨一聲,往船舷奔去,看樣子是想躍入江中去。

燕狂徒道:“要作水中餓鬼麽!”一伸手,那兩人奮力前沖。卻反而後退,竟給燕狂徒隔空硬生生吸了回來!

那兩人嚇得魂不附體,兩人拼命擰身,拔出了兵器,就向燕狂徒身上招呼過去。

燕狂徒輕描淡寫般地一伸手,就扣住兩人脈門,兩人登時混身沒了氣力,燕狂徒道:

“你們自己動筷吧!”兩人哪敢吃,還待掙紮,燕狂徒忽然一沉臉色,一時撞在幾上,喝道:

“那你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燕狂徒在幾面上這一擊,只激得幾上的菜肴,盡向兩人臉上噴去!燕狂徒雙手稍為用力,兩人俱痛得哇呀亂叫,恰好那些菜肴,有不少都濺入兩人口裏去!

兩人嚇得臉無人色,忙不叠拼命想吐出來,燕狂徒冷笑道:“你們平日不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麽?”雙手透過一般陰寒之氣,兩人頓時為之癱瘓,又放手,閃電般在二人喉頭上一捏,有一些菜肴,便吞入了兩人的胃裏去,再也掏挖不出來。

燕狂徒便笑嘻嘻的放了手,那兩人全身顫抖,蹲下身去,又嘔又吐,但都咯不出來,嘔了一陣,胃水漸漸變成紫色,又轉黑色,兩人手足搐動,口吐白沫,五官溢血,在地上哀呼打滾。

蕭秋水看得怵目驚心,心忖:燕狂徒迫兩人吃下萊肴,雖是以毒攻毒,但仍未免太毒,若換著他,便做不出來。只聽燕狂徒淡淡地道:

“以牙還牙,以血償血,你毒死我,我便毒死你,這便是武林中、江湖上千古不易的道理,你不必對我幹瞪眼。”

這些話象是針對蕭秋水說的,又似是沖著那兩人瞪死魚般的眼睛說的。原來在蕭秋水沉思才一會兒功夫,那兩人便已毒發身亡,死狀極慘。

蕭秋水暗嘆了一聲。這時船身突然一陣急晃。

這時浪水愈來愈大,只見這處石寬一丈,長約四丈,屹立江心,左右漕口二道,波浪滔天,小小舟子怎能經受得住?蕭秋水心裏暗忖:原來朱大天王算好了遣人在這裏出手,是仗著天險,縱不成功,也難逃出滅頂之災!

只聽燕狂徒失聲道:

“糟糕!死了船夫,我倆都不諳水性,由誰來掌舵呢?”

燕狂徒一面說,一面飛身過去,努力把住舵棹,但是江水乃天地自然之力,非燕狂徒的功力所能應付的了,燕狂徒越是想穩住船身,越是難以控制,而且因下盤不能站立,更難發力,眼見小舟便往“對我來”的巨巖上撞去,這一下,想不粉身碎骨幾難矣,饒是藝高膽大的燕狂徒,在這自然威力的滔天江水上,也不禁手忙腳亂起來。

蕭秋水急忙趕上去,見“對我來”三字,忽生一念,他所學的“忘情天書”,便是忘去一切有情物有欲念,達到了天人合一,物我相忘的情境,尤其是“天意”一訣,更得其神。

蕭秋水在這“灩滪大如牛,瞿塘不可留”的天險間,忽然悟出了些什麽。

他立即把舵,隨水傍流,任其往巨巖流去。其實此處江水上遊南岸的青龍嘴,自嘴上遊北岸臭鹽磺而下,通北岸石梁,獨時中流,東北而下,大浪奔騰,如先避石反而有礙石之虞,乃至粉身碎骨,蕭秋水任流面石而行,只掌穩舵柄,而不強去改變方向,反而輕舟過急浪,竟能安然無事渡過了這險灘。

燕狂徒跳起來叫道:“原來你會這一手,怎麽不先告訴我!”

蕭秋水道:“我不會,系形勢所迫,悟出來的罷了。”

燕狂徒側首想了一下,喃喃道:“怎麽我卻想不出來?”又自我解嘲道:

“我老了,還是你行!”其實燕狂徒天性穎悟,智慧過人,所以才能練就蓋世神功,便逆天行事,不受拘束,比起蕭秋水,卻正好在某些情形下少了一份順天行事、福至心靈的氣質。

這時舟子已過險境,又穩行一段水路,燕狂徒道:“快到朱大天王的老巢了吧。”忽噤聲不語,臉容一整,畢恭畢敬,對外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