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總是要出走的

韋青青青走了之後,淮陰張侯立即緊密的聚議,然後沒留下什麽話又飛騎率眾的出了門。他大概是聽說堂裏有變才趕回來的,顯然,他還有要事未畢。他甚至沒溫言安慰一下他那“受挾持”的妻子。待一個多月之後,張侯再回到斬經堂的時侯,一副精疲力盡、身心皆瘁的樣子。梁任花覷著個較好時機,告訴他自己已有喜了的事,沒料張侯一點也不像是聽到喜訊的樣子,反而像踩到一條毒蛇似的,差點沒跳了起來,狠狠地盯著她,那眼神裏看不出一點曾經有過的感情,卻只有疑慮與機警,活像要在逼視裏剖出隱伏在梁任花心裏要置他於死地的仇敵來。

這一段日子,淮陰張侯長駐堂內。但,很少跟梁任花談話,很少理會她。有時侯,忽然像見到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她的臉;有時侯,像一個敵人一般,盯著她那已微微隆起的肚子。

她連把繡好的腹圍拿給他看的機會都沒有。

不久,她就警覺到周圍的人迅速改變的態度了。她本來是名門之女、大家閨秀,在江湖上也很有一點地位,武林中也有名聲,堂裏的人不管沖著她是“總堂主夫人”還是女俠梁任花,總是很尊敬她。夫家的人,對她也很疼、很惜、很寵。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大家在竊竊私語,在她背後指指點點,甚至公然在她面前嗤笑起來,冷言冷語。

她冰雪聰明,很快就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她逮到一個機會,去問她的丈夫:

“你是不是懷疑我,跟韋師弟有什麽不清不楚的……”

“我沒有那樣一個師弟。”張侯冷然截道。

“我留著他,是因為希望能留住他,讓他見著你之後,能為斬經堂裏添一強助。”

“我們斬經堂裏用不起這種人。”張侯仍冷冷的道。

“可是那些事……我知道是你做的!”

張侯連眼皮都不擡,只說:“他告訴你你就信!”

“不,他什麽都沒告訴我……”梁任花悲憤的道:“你只能騙一小撮人瞞得一時,但不可能騙所有的人瞞到永遠。”

張侯冷然的起身,撣了撣長袍,就要離去。

“你!你是不是連我肚子裏的孩子都懷疑……”梁任花的淚花在眼裏打轉,“……他們那些人,怎麽說,我不理,你……你到底是怎麽想的!告訴我,讓我死也死的瞑目……!”

張侯一點也沒為乍聽的“死”字所動,只不驚片塵、慢條斯理的道:“我跟你這麽多年了,又不見得你有孕?”

說罷就像一朵浮雲般遊了出去。

梁任花伏在桌上哭了一場。那時,她已有了四個多月的身孕了。待她重新擡起頭來的時侯,聽到幾聲時而有氣無力時而悲憤淒厲的蛙叫。她毅然咬著下唇,像下了什麽決心似的,然後束發換衣,換上快鞋,整理行裝,在入暮時分就出門去了。

梁任花才一出門,陳苦蓮就去報告總堂主張侯。

“離家,”張侯鐵青著臉,點點頭,只說,“總是要出走的。”

一點也不錯。梁任花一定是去找韋青青青。那小子一定對他留下了聯絡的地方。只要跟著梁任花,就能找到韋青青青。

他徐徐的站了起來,開了機關,取出了“楚子雙魚劍”,系在腰裏。

梁任花沒有雇轎子,沒有坐騎,也沒有隨侍者,只一路跋山涉水、披星戴月的趕到小陽春的“飛雪重樓”。盡管面上已失去了血色,但仍是不停歇下來。

到了“飛雪重樓”外的桂花林,就聽到一陣又一陣極其難聽的二胡聲。滿林桂花簌簌而落,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樂聲委實太過難聽而致。

果然是蔡過其在那兒拉二胡。

蔡過其一見梁任花,大為詫異,像見到一個從月亮走出來的怪物般,叫到:“你是怎麽來的?”

梁任花無心跟他搭腔,只問他:“韋青青青在哪裏?”

蔡過其理直氣壯的說:“他說我的二胡太高妙了,到乾水溪那兒去用溫水洗耳去了。”

梁任花又艱難的要往通向乾水溪的山坡攀去,蔡過其見她大腹便便,於心不忍,便道:“也罷,我就少拉一回,我去替你把他給叫回來。”

桂花林裏,一下子沒有了那難聽得二胡聲和蔡過其其本身發出來那聒吵的聲音,靜得連落花和其他聲音都聽得一清二楚。她站在花林裏的神情,不是幽怨,不是傷心,只像依依不舍的等待一場浩劫。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韋青青青回來了,踏著大步,依然是那麽高大氣壯,眼神仍是那麽憂郁。可是,一見到她,他的眼睛就像似燭火一般燃亮起來。

“你怎麽了?”他覺得這是一個讓他吃一驚的喜。

“他沒找著你嗎?”梁任花用手支著腰疲乏的問。

“他?”

“蔡過其。”

“他不是在樓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