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年·胖子·老太婆

鐵恨秋和唐三千追蹤前面那個和氣的商賈,已經很久了。

他們倆跟蹤他只是因為唐甜在“白雲居”吃茶時望下來,忽然見一個很和氣的商人和一個孩子向一個佝僂的老太婆買桔子,她就臉色變了。

“跟蹤那胖子。”

沒有理由。跟蹤這人幹什麽?這人要去哪裏?連這人究竟是誰鐵根秋和唐三千都一點也不知道。

這非常和氣的商人無論去哪裏,都和氣非常地跟人打招呼,寒暄,如此穿過一條街又一條街,一條巷又一條巷,唐三千和鐵恨秋早已十分不耐煩了——要不是他們倆知道如果追丟了人,唐甜臉色會很不好看,說的話也會很難聽,他們早就不追蹤下去了。

鐵恨秋當然不怕唐甜。不過這“不怕”只是表面的,內心裏不知怎的,對這外表圓臉甜甜的美人,也有些畏懼。只不過這點他是絕不承認的。

可是他更怕的是唐三千的臉色,而唐三千在唐甜對她板起了臉孔的時候,對他更黑起了臉,這是鐵恨秋最受不了的。

而敏感的唐甜看出了這點。

所以她要鐵根秋替她做事,易如反掌,因為唐三千一直是她的奴婢,自小到大,從她三歲起就曾剪斷唐三千的裙子,要她當眾出醜,當她知道愛漂亮時,就用“蛤模俏”潑在唐三千臉上,使她成了麻子。

——而唐三千從不敢忤逆她一次。

唐甜跟唐方在一起的時候,黯然失色,同樣是笑,一個燦若花開,一個甜如蜜漿,就用筷子在自己頰上刺,卻沒有刺出梨渦來,她覺得可能要冒險用唐三千一試,所以她就趁唐三千睡著了,先在她右頰——故意刺上一點,免得真有酒渦時便宜了唐三千——刺在她“頰車穴”上,從此唐三千頰上一個深孔,而右目看不清楚,大大影響了她發射暗器的能力,所以她才苦練以暗器的多量取勝,即是聞名江湖的“三千煩惱絲”。

——當然唐甜的“酒渦試驗”失敗了。

唐甜千方百計要模仿唐方,可是唐方的很多氣質,不是模仿可以得來的。

酒渦,還是唐方才有。

唐甜只有甜。

那胖子商人走入一家雨傘店,跟那老板仿佛很熟,聊起天來,那雨傘一張一張在店裏地上,晾著曬幹,唐三千和鐵恨秋都恨不得去拿一把來遮太陽。

這要命的太陽!

“唐甜搞什麽鬼,叫我們來跟蹤這胖嘟嘟的家夥,真是活見鬼!”

唐三千也咕嚕道:“我寧願去打黃天蕩,總比在這兒跟人尾巴走的好。”

鐵恨秋聽唐三千與自己同感,很是高興,道:“是呀,我們‘剛極柔至盟’,在黃天蕩那一役,將那一票土匪頭子,七擒六殺,在江湖上可有名得很呢!”

“別多嚼舌了,小姐又要……”

話未悅完,她臉色已變了。

他們只說過四句話,一人兩句。

可是四句話尚未說完,回望那店子裏,只有雨傘和那掌櫃,那胖子卻不見了。

鐵恨秋一步就搶入了店門,一手就把老掌櫃衣領揪起來,兇狠狠地問:“那人呢?”

那老掌櫃嚇得帽子罩住了臉,好半天才弄清楚這個兇神惡煞問的是什麽,囁嚅指著街口道:“剛……剛走了……”

鐵恨秋不顧一切,摔下他就去追,唐三千早已在街頭街尾,找過幾遍了,兩人相對,都一攤手,心裏都同時浮起一個人的臉孔:

沒有笑容的唐甜!

兩人在太陽下汗流如雨,又找了好幾遍,兩人在龐大的街市行人中擠來擠去,早令人怨恨連天,惡聲叱罵,兩人哪有心情理會,不管怎麽找,那胖子還是杳如黃鶴。

唐三千、鐵恨秋兩人無奈,齊聲嘆了口氣,在一處大宅石階上蹲了下來,兩人心裏都想著:回去怎麽向唐甜交代呢?

鐵恨秋懊喪地道:“三千,這次我們……”唐三千忽然輕嘆一聲,十分緊張地抓住鐵根秋的手腕,又嘆了一聲。

鐵恨秋不禁也緊張起來,問:“什麽事?”

唐三千握他的手卻緊了緊。“噓——”然後指向剛經過的江湖相士。

鐵恨秋開始時不明所以,忽然眼睛亮了——他從唐三千手指所示,看見了江湖相士那黛綠色的靴子。

——江湖郎中,怎會穿靴子?

——而這靴子,正是剛才所跟蹤的胖子商人所穿的!

——難道這江湖相士就是那胖子?

——如果是,在這片刻之間,那胖子竟如此迅速地易容,豈能是等閑人物!

待那江湖相士走出約莫三四丈遠,兩人相顧一眼,才回過神來,一齊竄起,跟蹤過去,兩人心中都想,自己運氣不差,恰好蹲下來瞥見江湖相士的鞋子,要不然,這次肯定是追丟了!

兩人就待跟去之際,忽聽背後宅院的黑色木門,咿呀一聲打了開來,一個熟稔的聲音噯了一聲,鐵恨秋、唐三千二人俱是一愕,返身護體,回頭一望,只見門內探出頭來的,竟是唐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