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懷抱著身登九五的狂人夢,白鹿莊被王保保指揮的三萬大軍燒成了白地。

    兩千名紅巾軍只有二十幾名跟著劉福通、杜遵道、韓林兒、重八等人逃出重圍,連珍貴的蜂笛手都幾乎死傷殆盡。

    原本,這二十幾個幸存的紅巾軍一個也不能苟活。

    在情勢最危急的時刻,以七十二名武藝高強的少林武僧為主的數百僧人,個個雙手持棍,結成大伏魔棍陣,以摧枯拉朽的聲勢殺進元軍陣中,打開一個缺口,招呼眾人逃出。

    後來重八輾轉探查才知道,白鹿莊會遭此大劫的原因。

    原來奉命保護韓山童的一個專屬蜂笛手,竟是徐壽輝安插在北紅巾軍刺探軍情的內鬼,是以徐壽輝對韓山童的動靜了若指掌。徐壽輝對丐幫與北白蓮教的結盟感到不安,遣人向王保保通風報信,終於引得王保保大軍吞沒了北白蓮教根據地。

    但王保保身邊的新進猛將,卻有一個是來自少林寺的內鬼。

    這名內鬼在少林寺修業時,刻意與達官貴族的子弟交好,下山後就靠著關系與勇武進入軍威最盛的王保保隊裏。一得到了如此重要的消息,他自然飛鴿少林。像這樣的內鬼,在元軍裏還有不少,在往後的日子裏決定了戰爭的風向。

    世間大事,看似無數巧合堆砌而成,冥冥之中,似有一種天意。

    其實,卻是層出不窮的爾虞我詐,明爭暗鬥的殘忍。

    歷史一直都是如此,被洶湧的暗潮推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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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八在趙大明的墳前插上最後一炷清香。

    人心機巧詐騙、反復莫測的可怕,已經在重八的心中生了根,改變了他的性格,改變了他對人類這種動物的看法。

    但趙大明臨死前將他一把推開,卻是毋庸置疑的豪邁義氣。

    堂堂一個前幫主,又怎麽會對他這種卑微的小人物講這種義氣?

    重八看著墳上“趙大明”三個字,若有所思。

    “重八,別想太多了,這亂世才剛剛開始呢。”

    七索笑笑,拍拍重八的肩膀。

    是啊,這亂世才剛剛開始。

    “七索,我在武當山結了一個竹廬,與子安師徒倆相鄰為伴,他們寫故事,我跟靈雪就練拳練劍,你要是有空,不妨攜著紅中到我那裏喝點小酒,子安他可是整天念著你。”君寶笑得很灑脫。

    “子安收了徒弟?這倒要親眼見識見識。”七索大笑,與紅中兩手相握。

    那夜少林方丈所說,能讓君寶再展羽翼之人,自是只剩一手的不苦大師。

    君寶身上分崩離析的經脈,經不苦大師以畢生積累的先天真氣連續擊打、整合,然後重新打散、整合了無數晝夜,終於再續,強健如昔。

    這種匪夷所思的治療方式,不單單靠著不苦大師珍貴的先天真氣,受術者也得是跨越《易筋經》障礙,體內擁有相應的珍貴先天真氣之人才能辦到。

    不苦耗竭了畢生真氣,卻沒有束手就死,靠著終須白神奇的針灸法、價值連城的血色人參活了下來。因為不苦有個還不能死的理由。

    “我師弟死之前,說了什麽話嗎?”

    不苦坐在不殺墳前,呆呆地看著沙冢。

    這沙冢底下並未埋人,只是他的心意。

    他一直,還想見他師弟一面。

    “原來,這,就是,害怕。”

    七索轉述著不殺葬身火海前,所說的每一個字。

    “小時候,寺裏的,米飯,都給,征去,南宋,軍裏。師兄,看我,半夜,肚子餓,睡不著,便帶我,去廚房,偷,饅頭,吃,得繞過,很多,火頭,和尚,的耳目,盡管,師兄,牽著,我,我,還是,很害怕。那時,心中,的感覺,跟現在,有點兒,相似,呢。”

    不殺當時的表情卻不像是害怕,而是一種很復雜的情緒糾結。

    不苦老淚縱橫,惟一的手輕輕撫摸著沙冢。

    他從沒怪過他師弟。

    因為那個大雨夜,師弟偷襲他、肢解他的時候,師弟一句話都沒有說。

    想必,他心底也很痛苦。比誰都還要痛苦吧。

    “我想不殺說的並不是害怕,而是後悔。”君寶長長嘆了口氣,“他死前,還對你懷抱著深深的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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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此番大劫,眾人心中各有復雜心思。

    天下也起了變化。

    各地紛紛出現自稱大元朝掘墓人的狂妄之徒。

    韓林兒不久後在劉福通、杜遵道的擁護下繼承了父親北白蓮教主的名義,在三個月後於徐州正式發動討元戰爭,幾日內便攻克附近州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