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石樓玉欄杆情滿青山(第4/7頁)

這一首歌詞,已經露骨地表示很多意思。程雲松大為黯然,雙眉緊鎖,差點兒就出手劈碎了瑤琴。

暮色有如離愁別緒一般,越來越濃。一個侍婢進來燃亮燈燭,程雲松驀然驚覺,這才知道崔小筠不知何時已回她自己的房間去了。

看來別離是免不了的了,卻不知哪一個才是真正的斷腸人?程雲松苦笑了一下,起來走到書桌前,坐了下來,緩緩拿起一支毛筆。

他胸中情緒波蕩,只想發泄出來,不拘什麽形式,能抒發一點就行了。

桌上現成有一本宋詞詞譜擺在那兒,他隨手一翻,恰好是一闕秦少遊的浣溪沙。略為吟誦兩句,心中也湧起了填他一首的沖動。

輕輕咬著筆管,這個瀟灑的男人凝神思索,從第一眼見到崔小筠開始,直到現在,時間雖然不算長,可是每一分一秒的情景,都深深刻在心版,自知這一輩子是決計磨滅不了的。

再往後想,跟這個少女聚下去,又有什麽結果呢?在她固然不易離開佛門,在他也有重重困難,首先是這一腔柔情,如是不能立刻遣散,他數十載苦修之功,將毀於一旦。

啊,老天爺,如果我的功夫毀去,後果哪堪想象?程雲松想到這裏,額上不禁沁出冷汗。我必須放棄這個少女,越快越好!唉,但從今以後,無論在笙歌繁華之地,或是山明水秀的去處,身邊少了她,還有什麽趣味呢?

悵惘和空虛之感,緊緊包圍了他。在這從前,他一向自以為不會嘗到這等滋味的。

必須趕快離開崔小筠的想法,使這個鐵石心腸的程雲松心頭陣陣悲黯,一些字句閃過他腦際,當下揮筆寫道:“余情裊裊人空冥,強把熱腸化作冰,冷落一天月與星。百煉千錘猶繞指,一波三折已灰心,無邊寂寞舊歌聲。”

這闕調寄浣溪紗的小詞,一氣呵成,把他此時此刻的心境都描寫出來了。

隨著夜色加深,吹入室內的風更涼了。程雲松吹熄了燈燭,走到門邊,忽見走廊的另一端,有個窈窕身影,倚欄仁立。

迷朦的月色下,這條人影也顯得朦朦朧朧的。可是程雲松一望而知是崔小筠,絕對錯不了。

她心中可能也充滿了離愁吧?啊,不,我別自作多情才好,程雲松忖道:她可能對著月華,忽然參悟了什麽禪機也未可知。

這個一向自負風流瀟灑的男人,對崔小筠可真沒有一點把握。她那淡淡的笑容,湛明的美眸,常使人感到她好像隔得很遠很遠,凡夫俗子不可企攀。但是,有時她溫柔的關心的動作,卻又令人泛起無窮希望……

唉,忘記吧,想法子通通給忘記吧。程雲松用力地揮揮手。忘記她就像拋棄那個姓林的小妞一樣,一下子全都置諸腦後,不留一點印象……

但姓林的小姑娘不難忘記,倒是她的姑婆,那個一手把林愛玲撫養大的老女人,她失聲的詛咒,恨毒的眼光卻不易忘記……

那個老女人的聲音忽然在耳邊回蕩,一連串的詛咒,對了,還有幾句話:“你這沒心肝的缺德鬼,老天爺一定叫你不得好死。有一天你也被人作踐拋棄,你連上吊也來不及……”

啊,她罵得有理,我凈做缺德的事,命運之神怎肯一直幫著我?程雲松怵然地想著,身上忽然冷汗涔涔。因為他已略略體會出這種刻骨銘心的苦楚了。

一燈如豆,灰黯的四壁使油燈更顯得昏黃無力。

展鵬飛眼中射出騰騰殺氣,望著窗外,但那兒只有一片黑暗,沒有人影。

剛才聽到的已經是第三個同樣的故事了,一個朝氣勃勃,善良孝順的青年,愛上一個富有的美麗的女孩子,然後,她忽然不理睬他,讓他悲傷痛苦和絕望,以致整個人都變得癡呆了。

年邁的雙親為之涕淚漣漣,雖用盡法子,仍然不能使孩子的破碎的心復元,眼睜睜地看著他憔悴而病倒……

“這是斷腸府的慣伎,對不對?”展鵬飛的聲音從齒縫進出來,十分冰冷。

對面的孫小二點點頭,道:“不錯,這就是斷腸府的慣伎,他們男男女女所修習的這一門內功,古怪得緊。為他們而斷腸的人越多,功力就越深厚。”

展鵬飛怒哼一聲,道:“真是放屁,天下哪有如此邪門的功夫。”

孫小二道:“據說當真是這樣。不過他們所冒的風險可也不小……”

展鵬飛驚訝的消失了眼中的殺氣,問道:“有什麽風險?怕被人恨極殺死麽?”

孫小二道:“那倒不是,只因為他們也是人,有血有肉的人,不是木石,所以最怕自己忽然把持不住,動了真情,那就完蛋了……”

展鵬飛皺起眉頭,不解地道:“動了真情有什麽打緊?哪裏談得上完蛋?”

孫小二道:“他們絕對不能墜入情網,如若不然,一身功夫立時毀去,痛苦比死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