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滄海煙波(第3/12頁)

鯨群休息不久,忽又下潛,這一次下潛既深且快,將女王號遠遠拋開。雙方相距越遠,薛耳聆聽鯨聲越發不易,過了一會兒,他忽地張眼,眼圈兒發紅,澀聲說道:“部主,不知怎的,我聽不到啦……”心中一急,流下淚來。陸漸心中黯然,嘆道:“這莫不是天意,鯨在水中,船在水上,所謂如魚得水,如何追趕得上?”谷縝也是皺眉,說道:“這船已快到極處,再想快些,怕是不能了。”

薛耳想了想,將淚一抹,說道:“要是離水近些就好了,這些鯨魚會發無聲之聲,這一類聲音入水聽來,方才真切。”

“無聲之聲?”谷縝奇道,“是聲音麽?”薛耳點頭道:“這種聲音常人聽不見,卻是真真有的。蝙蝠也能發出無聲之聲,但在陸地之上聽來容易。鯨魚在水裏發聲,隔空傳來,弱了許多。故而我離水越近,越能聽見。”谷縝聽得有趣,笑道:“你何不早說,離水更近還不容易?”叫過霍金斯,討了一個空酒桶,在桶口木板處鉆了兩個孔,再將纜繩穿孔而過,繞著桶身纏繞數匝,打個死結,桶底放了若幹重物,再叫薛耳鉆入,從船尾放入海中。

木桶半沉入水,薛耳將耳朵貼近桶壁,凝神一聽,無聲之聲有如潮水湧來,薛耳喜道:“成了,成了。”陸漸放心不下,也順著纜繩滑入桶中,為薛耳護法。谷縝將纜繩的一頭系在船後的甲板上,大船向前,酒桶也破浪尾隨。

龜、馬、鯨、猿、蛇五大線索,“鯨蹤”最難。梁思禽設下如此難題,幾已成為不破之局,可是他萬想不到,後世劫奴之中,竟會出現一個“聽幾”。

所謂無聲之聲,即是後世稱之為“超聲”的音波,較之尋常聲音,超聲波傳遞更遠。這群大鯨後世呼之為抹香鯨,目力本弱,又長年潛伏深海,四周漆黑無光,因之多發超聲,一來聯系同類,二來捕食獵物,三來鎖定航向,以便長途遷移。

薛耳劫力在耳,能辨世間萬音,超聲常人雖然不聞,卻逃不出此人的一雙大耳。鯨群所發的超聲無遠不屆,薛耳水中聽來,鯨群的去向歷歷分明,當下據以指出方向,陸漸再以內力出聲,轉告谷縝。

這麽行了一日,太陽落山,薛耳、谷縝均已疲憊不堪,陸漸心系姚晴,也不耐久處桶中,便與青娥換過。谷縝多日來幾乎不曾睡過,意倦神疲,支撐不住,便叫來德雷克代其掌舵,自己坐在一邊調息。

陸漸回到艙內,姚晴仍處昏迷,陸漸伸手探她口鼻,呼吸輕細,但還平穩,再把脈搏,雖然細弱,尚不紊亂,只是頭發亂蓬蓬的,這幾日不曾洗過,更顯得雙頰消瘦,楚楚可憐。陸漸伸出五指,輕輕掠起姚晴額前的亂發,一陣悲戚循著五指傳入心田。他心中酸苦,自知再瞧下去,勢必哭了出來,當下起身走出艙門,靠著艙板長長吸氣。站了一會兒,他找到仙碧,托她照看姚晴,方又回到甲板。

繁星滿天,四周靜得出奇,陸漸沿著船舷漫步,凝聽風濤,注目星辰。多日以來,他要麽與姚晴相伴,心懷傷感,要麽擔憂前途,焦慮不安,對於四周的景物變幻,多半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行程萬裏,竟是難得有此閑暇。

走到船尾,德雷克正看守舵輪,縱是尋常值夜,他也精神奕奕,身形挺直,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遠方。陸漸不覺暗暗點頭:“這少年與眾不同,不論做什麽都如此專注。”欲打招呼,可又言語不通,便向德雷克招了招手,微露笑意。

德雷克也點點頭,神色冷淡,陸漸又打手勢,詢問谷縝何在,德雷克指了指一堆纜繩,陸漸定眼望去,谷縝合衣臥在繩索後面,似坐非坐,似躺非躺,既似打坐,又似入睡。想是他唯恐情形有變,不敢遠離,是以不顧勞苦,露天而眠。

陸漸望著這個兄弟,胸中感慨無窮:“若道認真,誰又及得上他?這一路肩負萬鈞,真是累壞他了。”想著心生憐惜,上前一步脫下外衣,披在谷縝身上。谷縝睡夢中似有所覺,細黑長眉陡然揚起,陸漸還未起身,便覺一股絕大潛力從他身上湧起,那件外衣如被狂風卷起,“呼”的一聲沖上天去。

陸漸突然遇襲,神通應機而動,“大金剛神力”湧出體外,兩股真氣淩空交擊,外衣進退不得,定在半空。德雷克望見這咄咄怪事,不由得瞠目結舌。

谷縝雖在夢中,八勁齊出仍是非同小可,“大金剛神力”與之遭遇,幾乎瓦解殆盡。陸漸本怕傷了谷縝,未盡全力,是時不敢大意,雙拳緊握,內力陡增。“周流八勁”雖強,卻不如萬歸藏的淩厲,陸漸真氣渾厚,一重未消,二重又到,外衣受不住兩股大力來回撕扯,“哧”的一聲,片片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