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回鄭青天借宿拒奔女 甘瘤子挾怨煽淫僧(第2/4頁)

剛待起身仍將房門關好,再上床睡覺。猛不防劈面走進一個壯士來,嚇得鄭敦謹倒退了兩步。

看這壯士包巾草履,身穿仄袖紮褲腳的青布短衣靠,雙手空空的,並未攜帶兵器,只腰間斜插了一把尺多長的短刀。那種英武的氣概,真是逼人。但臉色很和悅的跨進門來,鄭敦謹料知不象這家的仆役,正要開口問他是那裏來的、到此何幹的話。那壯士已雙手抱拳,說道:“難得,難得!

真是至誠君子,小子欽佩的了不得。顧不得冒昧,要來請教姓名。”

鄭敦謹聽尋壯士說話,帶著些四川口音,便隨口答道:“我是長沙鄭敦謹。請問你是那裏來的?半夜到這裏來幹什麽?”那壯士笑道:“我是過路的人,到此因短少了盤纏,特地到這富豪家裏來借盤纏。合該他家不退財,有先生這樣至誠君子在此借宿,我又怎敢在至誠君子面前無禮呢?沒奈何只換一家去借了。”說畢,又抱拳向鄭敦謹拱了一拱,轉身就往外走。

鄭敦謹還待問他的姓名,無奈他身法矯捷非常,一霎眼就出房去了。鄭敦謹趕到房門口看時,此時雖己雨過天明,院中有很明亮的星月之光,但是看不出那壯士走那方去的。看官們看到這裏,大概不待在下說明,已都知道那壯士便是頂天立地的張汶祥了。張汶祥自這次見過鄭敦謹之後,心裏十二分的欽佩。到長沙一打聽,方知道鄭敦謹是個刑部尚書,二十多年前曾做過好幾任府縣官,到處清廉正直,勤政愛民,各府各縣的百姓,都呼他為鄭青天。就是長沙一府的人,說鄭敦謹三字,或者還有不知道的人。一提起鄭青天,確是婦孺皆知的。

不過張汶祥可以打聽鄭敦謹的履歷,而鄭敦謹卻無從知道這夜所遇的是張汶祥。所以直到這番和曾國藩同坐在大堂上,提出張汶祥來,才看出就是那夜所見借盤纏的人,只是不知道張汶祥何以指名要他來審問才肯吐實的理由,心中總有些著慮,恐怕張汶祥說出在瀏陽會過他的話來。

退堂之後,只帶了兩個隨身仆役,很不安的坐在花廳上,吩咐提張汶祥上來。張汶祥雖是個重要的兇犯,然因是他自己束手待擒的,衙門中人都稱贊他是個好漢,一點兒沒有難為他的舉動。

他身上的衣服,只脫去了一件紗套,還穿著團花紗袍也沒上腳鐐手銬,只用一條尋常的鐵鏈,鎖住手腕,只不過是形式上表示他是一個犯人而已。由一個差頭將他牽到花廳裏來,鄭敦謹指著下邊的椅子,叫他就坐。他也不客氣坐了下來,說道:“大人要犯民照實吐供,請先把左右的人遣退。犯民若存心逃走,隨時都可以逃走,不待今日,並且也不是幾個尋常當差的人所能阻擋得住的。這位大哥,也請去外邊等著。”說時,回頭望著牽他進來的差頭。差頭自不敢作主退出去。

鄭敦謹知道張汶祥是個義士,決不至在這時候乘機逃走。便向隨身仆役和差人揮手道:“你們暫去外邊伺候。”三人即應是,退出去了。

張汶祥見三人已離開了花廳,才對鄭敦謹說道:“犯民在未招供以前,得先要求大人答應一句話。大人答應了犯民才敢實說。不然,還是寧死不能說出來。”鄭敦謹道:“你且說出來,可以應允你的自然應允。”張汶祥道:“犯民在這裏對大人所招的供,大人能一字不遺的奏明皇上,犯民自是感激高厚之恩,若因有妨礙不能據實奏明,就得求大人將犯人所供的完全隱匿,一字不給外人知道。聽憑大人如何復旨,犯民橫豎早已準備一死了。”鄭敦謹見張汶祥說得這般慎重,料知必有許多隱痛的事,全不遲疑的答道:“你盡情實說了便了。無論如何,決不給外人知道。

“張汶祥道:“大人雖親口應允了,只是犯民鬥膽求大人當天發一個誓,才敢盡情實說。”鄭敦謹待說明用不著發誓的話,忽然想起那女主人要求不對外人說時的情景來,不由得暗自思量道:“

我為求一個淫奔之女見信,尚可以當天發誓,於今對這們一個勇烈漢子,有何不可發誓呢?並且他既求我發誓,也無以使他相信我不至告人。“當下遂發了一個嚴守秘密的誓。張汶祥聽了,立起身來,恭恭敬敬的向空叩了個頭,說道:“大哥在天之靈聽者:我於今已替你把仇報過了!你我的事情,今日實不能不說了,你休怪我不替你隱瞞啊。“說罷起身,重行就坐了,才一五一十的從在四川當鹽梟時起,直到刺倒馬心儀止,實實在在供了一遍,只沒提紅蓮寺的話。供完了,並說道:“馬心儀若不是臨死遺囑,將柳氏妹妹及施星標夫婦處死滅口,有四個活口作證,犯民早已照實招供出來了。今馬心儀既做得這般幹凈,犯民就照實供出來,常言官官相衛,誰肯將實情直奏朝廷呢?既不能直奏朝廷,與其將真情傳播出去,徒然使我鄭大哥蒙不美之名,毋寧不說的為是。所以犯民得先事求大人除直奏上去,永不告人。”鄭敦謹因地位的關系,不便如何說話,只得叫差頭仍將張汶祥帶下去,自己和曾國藩商量。他竭力主張照實奏明,曾國藩那裏肯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