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馬心儀白晝宣淫 張汶祥長街遇俠(第3/5頁)

次日,鄭時照例坐在西花廳裏看了一陣書,覺得心裏有事看不下去。他的書籍,原是安放在他自己臥室裏的,就捧了這本書回房,安放在原處。一看柳無非不在房中,料知又是被幾個姨太太邀到上房裏閑談去了,心裏登時轉念道:“我何不趁這時候去上房裏找大哥談論一回。三弟是個生成的急猴子性格,談論了一個著落,免得他在這裏等得焦急。”想罷,即反操著兩手,一步一步踱進上房的院落。平時這院子裏照例有幾個伺候上房的人坐著,聽候呼喚傳達,此時卻靜悄悄的,一個人影沒有,一點兒聲息也沒有。鄭時並不躊躇,仍是一步一步的踱上去。剛踱近上房的窗格跟前,耳裏便隱約傳進了一種氣喘的聲息,這聲息不待審辯,就能聽出是有人在房裏白晝宣淫。

這聲息若是傳進了張汶祥的耳裏,必立時退出去,連呼晦氣。無奈鄭時也是生性好淫的人,聽了這聲息,心中就猜度這行淫的不是別人,必是馬心儀和最寵愛的六姨太。難得有機緣遇著,何不從窗格張望張望,畢竟是何情景?不張望倒沒事,這一張望,卻把一個足智多謀的鄭時氣得發昏。和馬心儀行泄的,那裏是甚麽六姨太,原來就是他自己最寵愛的柳無非。當時看了柳無非的醜態,不由得氣的舉手打了自己一個耳光。知道若被馬心儀看見了,必有性命之憂。不忍觀看,也不敢再看,連忙三步作兩步的退了出來。仍從臥室裏取了一本書,坐在西花廳裝做看書的樣子,咬牙切齒的心裏恨道:“我真瞎了眼,人面獸心的馬心儀,我不曾看出來;水性楊花的柳無非,我也看不出,拿她生一個義烈女子。怪道他近來每夜說身體疲倦,上床就睡著不言不動。我還心裏著急,以為她身體虛弱,欲念淡薄,打算找一個名醫來,替她診治診治,誰知是這們一回事。”

鄭時獨自越想越氣,恨不得拖一把快刀,即時沖進上房去,將馬心儀和柳無非都一刀殺死,再回刀自殺。但是立時又轉念道:“我與柳無非原不是明媒正娶的夫婦,亦船上乘她之危,將她輕薄,因此勾的她上手,這樣配合的夫妻,原來是靠不住的,她若是一個三貞九烈的女子,便不應胡亂在船上許我親近,這事只能怪我自己不好,所謂悖入者悖出,我不值得因此氣忿。為這種淫賤婦人,送了我的性命,更是不值得了。就這回的情形看起來,不待說兩姊妹都被這淫賊馬心儀奸占了。我真被鬼迷了眼睛,前日還竭力勸三弟親近那淫婦,為今之計,除了我和三弟偷逃,沒有別法,不過我和三弟忽然棄眷潛逃,在別人不知為的甚麽,那淫賊心裏是明白的,那淫賊既懷著鬼胎,又知道我和三弟的履歷,未必不想到放我們逃了,不啻留下了兩條禍根。那時為要免他自己的後患,即不能不借著四川的事,破臉緝拿我們,使我兩人到處荊棘。也是不好過活的。

待借故帶著兩個淫婦走罷,姑無論沒地方可走,那淫賊也決不肯放。那淫賊是何等機警的人,一疑心被我識破了,便是危險。”鄭時如此翻來覆去的思量了好一會,一時委實想不出兩全的方法來。

正在悶悶的難過,忽見張汶祥興匆匆的走了進來,笑道:“可惜今日二哥不曾跟我出去。我今日連遇著兩個異人,都是尋常不容易遇著的。”鄭時勉強陪著笑臉,問道:“兩個甚麽樣的異人,你如何遇著的?”張汶祥吃驚似的在鄭時面上打量了兩眼,湊近身坐下來,問道:“二哥身體不舒服嗎?面上的氣色很不好?”鄭時搖頭道:“沒有甚麽不舒服,只心裏覺得有些悶罷了。

你說你所遇的異人罷。”

張汶祥見鄭時說沒有不舒服,便又鼓起興致來,說道:“我今日出衙門去街上閑逛,信步走到一處,只見前面一個癆病鬼也似的人,穿著一件破爛不堪的衣服,低頭曲背的向前走。那走路的形象,一歪一扭的,簡直是一口風來就得吹倒的樣子,左手提了一根尺多長的旱煙管,右手擎著一個酒葫蘆,邊走邊用嘴對正葫蘆,仰面咕羅咕羅喝下酒去。喝了這口酒,又將旱煙管送到嘴邊呼呀呼的噓幾口煙。是這般怪模怪樣的走著,引得滿街的人都笑嘻嘻的看他,他仿佛全不覺得有人看了他好笑,只管偏偏倒倒的一面噓煙,一面喝酒。許多過路的見了,多停步望著他,也有好事的,跟在他左右背後,和看甚麽新奇把戲一樣。我正是無事出來閑逛,見了這般怪物,不知不覺的也就跟在他後面,看他究竟是個幹甚麽事的,跟過了一條街,只見他轉身走進一條狹巷子裏去。

“剛走迸巷口,忽然迎面來了一輛騾車,那騾車因是空的,行走的很快,騾夫更在將出巷口的時分,催著那騾快走。不提防湊巧這怪物迎面走進來,一時收韁那裏來得及,騾頭不偏不斜的正與怪物撞個滿懷。騾夫只嚇得哎呀一聲大叫,以為這一下撞出大禍來了,跟在背後後的人,也都齊聲叫不好了,連我也吃了一驚。再看那怪物真是作怪,經騾頭那們一撞,倒撞得不歪不扭了,身體都不曾向後仰一下,只立著屹然不動。葫蘆口正對著嘴邊喝酒,並不因騾頭撞過來停止不喝,咕羅咕羅喝下了酒,一面提旱煙管往嘴邊送,一面仍舉步向巷裏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