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睹神鷹峰巔生欽慕 逢老叟山下受嘲諷(第2/3頁)

但是,還還不曾舉步,就猛覺得頭頂上發生一種可怪的聲音,十分細微,若非方紹德那般有能耐有機警的人,斷難察覺。方紹德既聽得那種聲息,即擡頭仰看天空,只見那兩點黑星,在雲中徐徐移動,仔細定睛半響,才看出就是那兩只大躇,漸飛漸下,約莫離山頂還有數十丈高下。

方紹德忽然轉念道:這兩只東西的情形太可惡,簡直是有意作弄我,我也不管他有沒有主兒?主兒是何等人物?既敢有意作弄我,我不能不給點兒利害他瞧瞧,且把他捉到手裏來,他果有主兒,就不愁他主兒不出頭和我見面。說得好時,我立刻可以把兩鷹還他,如出言不遜,我使硬奪人家兩只鷹,也算不了強聚霸道,主意打定,即使出生平本領來,雙手向兩鷹一招,口呼一聲“下!’即見半空中一翻一覆的掉下兩只黑東西來。方紹雄張開兩掌,兩只黑東西直向掌心落下,方紹德心裏好生歡喜,逞口而出的笑道:“看你還能逃的了麽?”這話才說了,覺得兩掌所捉住的不是飛禽。撈過來看時,哪裏是兩只鷹呢,原來左手握住的,是一只金錢花的豹子,右手握住一只梅花點的小鹿,都是剛死了不久的,肢體還溫軟。方紹德不禁忿怒起來,將死豹、死鹿往山下一摜,兩手仍向空一指,從食指尖上發出兩道劍光來。只是劍光在空中繚繞,並不見兩鷹所在,無可擊刺。方紹德滿腔忿怒,無處發泄,兩手忽東忽西的亂指了幾下,那兩道劍光,便如遊龍繞空,橫掃過來,豎掃過去,將山頂上所有樹木,都欄腰斬斷了,才將劍光收斂,也懶得尋覓兩鷹的去向,忿然移步下山。

正沒精打采的走著,只見迎面走上來一個須發如銀的老叟,笑容滿面的點了點頭,問道:

“請問老兄是從山頂下來麽?”方紹德口中應“是。”兩眼打量這老叟仙風道貌,神威逼人,不是尋常老年人的模樣,心裏逆料必是一個有些來歷的老頭,正待請問姓名,這老叟已接著問道:

“老兄既是從山頂上來,請問看見我的兩個小徒麽?”方紹德聽了,暗自好笑道,“這老頭只怕是老糊塗了,我和你初次在這裏會面,彼此連姓名都還沒有請教,我知道你兩個小徒是誰呢?”

只是方紹德心裏雖這們暗笑,口裏卻不好意思這們直說。只搖搖頭說道:“不曾看見兩位令徒。”

老叟臉上露出疑訝的神氣,說道:“這事卻有些古怪,我兩個小徒今早回來對我說:有一個大本領的人,願意收他們做徒弟。他們聽了歡喜,就要辭別我,跟那個有大本領的人去,並將我家裏養的一只金錢豹、一只梅花鹿拿去做拜師的贄敬。我不答應他們,追了出來,誰知他們已跑的無影無蹤了。只好親自上這山裏來尋找,我倒要看看是怎樣一個有大本領的人?為甚麽要槍奪我的徒弟去做徒弟?”方紹德一聽這話,知道是有意挖苦自己的,忍不住說道:“老丈不要當面瞧不起人,我並不知道那兩只背脊朝天的扁毛畜類是老丈的高足。因見他們還生得好,果曾說過願收做徒弟的話,誰也沒有搶奪的意思。不過那兩只扁毛畜類既是老丈的高足,老丈就得好生管教管教,以後不得平白無故的拿石頭打人。我以為是山野之中沒人管束的東西,所以犯不著拿人和畜牲較量。若早知是老丈的高足,我也不放他過去了。”老頭笑嘻嘻的對方紹德拱手道:“好極了,好極了!我兩個小徒生性頑皮,我多了幾歲年紀,簡直沒精力能管教他們。我在家不知道小徒要跟誰做徒弟,不大放心,於今既知道是老哥了,我還有甚麽不放心?從此就交給老哥去管教罷。”說畢,用手捏住下嘴唇,吹哨也似的叫了一聲,音高而悅,不像是從人口中發出來的。

臨風揚抑,十裏以內的人,必能聞得著這叫聲。

老頭的叫聲才歇,只看那兩只大鷹已從左右很茂密的樹林中飛出。老頭將兩手向腰裏一叉,兩鷹便集在兩邊肩膀上,老頭仍是開玩笑的神氣說道:“請問老哥,打算怎樣不放他們過去?我這兩個小徒,仗著八十年前在峨嵋山伏虎寺聽過經,與開諦和尚是同門弟子,就心雄膽大,不把一般後輩看在眼裏。老哥高興管教他們很好,但是得留意些,須不錯了班輩才好。”方紹德聽這話,不由得吃了一驚,暗想:我才離開四川不久,認識的人物有限,天下盡多比我行輩高,神通大的,虧得我不曾冒昧。這兩鷹既與我師傅同班輩,這老頭的班輩,不待說比我師傅更高了。我若冒昧和他們動手腳,無論勝負如何,天下人總得罵我目無尊長,我何必跟他們在這裏糾纏些甚麽呢?不如一走完事,免得在此地受他們的奚落。方紹德五遁都精,當下主意打定,也不說甚麽,身體一晃,就借土遁走了。後來結交的人一多,才知道那老頭子是綽號“金羅漢”的呂宜良,那兩鷹在八十年前聽經伏虎寺的話,一點兒不虛假。江湖上老前輩曾聽人傳達兩鷹事跡的很多,方紹德雖知道了呂宜良和兩鷹的歷史與能耐,然對於呂宜良那種當面瞧不起他的神情,及兩鷹戲弄他的舉動,當時一點兒不曾報復得,心中很不能甘。不過,一則自顧力量不見得能勝過呂宜良與兩鷹。二則,自己的班輩太小,對前輩無禮,勝得過倒也罷了,萬一不能討勝,當時受辱受窘,還在其次,事後更得遭人唾罵。因此心中盡管不甘,不能對呂宜良有甚麽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