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探消息誤入八陣圖 傳書劄成就雙鴛侶(第3/6頁)

清虛道人朝著他笑道:“你從昨夜到此刻,不曾吃著甚麽,腹中大概久已鬧饑荒了。跟我來,給點兒東西你充饑。”說著,往左首一個門裏走去。

朱復跟在後面,經過幾間很幽靜的房子,到一個大殿上。只見二三十個道人,都穿著花花綠綠的法衣,整齊嚴肅的在殿上做法事。香煙滿室,樂聲盈耳。昨日白天所看見的那幾口黃緞覆著的道藏箱,做兩行排列在殿上。朱復留心看這殿,是玄妙觀的第三層。清虛道人並不在殿上停留,直將朱復引到一間靜室裏。朱復看這房很小,房中也沒多的陳設,床幾桌椅都不精致。墻上嵌著一塊二尺多長,尺多寬的青石,石上仿佛刻了些行書字。一時也沒心細看。清虛道人教朱復坐下,便轉自出去。隨即有個火工道人,托了一盤飯菜進房。朱復正苦餓的難受,狼吞虎咽的把飯菜吃了。心裏終覺得疑疑惑惑的,不明白黃葉道人的言語舉動,更猜不透清虛道人給他吃一頓飯,為甚麽要引他到這房裏。

吃完了飯之後,火工道人又將盤碗收去了,仍不見清虛道人進來。坐著無聊,只好起身在房中踱來踱去。默想黃葉道人所說的話,記得自己師傅因在湘潭救周敦秉,見過劉景福之後,曾對自己說過:將來劉景福可幫助師傅得地。黃葉道人所說得劉景福提攜的話,必就是這點兒來歷。

只是昨夜坐在劉景福對面椅上的那個土頭土腦的道人又是誰呢?胡思亂想了一陣,偶然一眼看見墻上的青石,上面粘了很厚的灰塵,看不明白字跡。隨彎腰脫了一只草鞋,將灰塵拂去。看石上字道:

收拾起大地河山一擔裝,四大皆空相。歷盡了渺渺窮途,漠漠平林,磊磊高山,滾滾長江。

似這般寒雲慘霧和愁織,訴不盡苦雨淒風帶怨長。雄城壯看江山無恙,誰識我一瓢一笠到襄陽。

朱復雖則是一個繼承父志、圖復明社的人,然少時讀書不多,失學太早,這詞的來歷,苦不能懂。不過看了這詞句中的口氣意思,料知必是一個前朝被難蒙塵的皇帝,也是假裝出家人,到了此地,感懷身世,便做了這一首詞,以抒憤慨。

朱復當下看了幾遍,心中也就有無限的感慨。覺得自身和朱惡紫、胡舜華三人,都還沒有歸宿之處。報仇的事業,能做到與不能做到,何以委之天數,人力不能勉強。至於自己安身之所,是不能委之天數的。又想到自己的姊姊朱惡紫,雖說願遁跡空門,終身修道,然他是個生長禮義之家的女子,父母俱已去世,嫁人的事,當然不便由本人說出口來。只一個如重生父母的了因師傅,都已固寂了。朱惡紫嫁人的事,非由自己做兄弟的作主,實沒有能代替作主的人。但是朱復知道朱惡紫的本領性格,要物色一個資格相當的人物,很不容易。

朱復正在思潮起伏不定的時候,清虛道人走進房來,笑道:“你不要在這裏胡思亂想。一飲一啄,莫非前定。豈必大事才是天數,小事便不是天數嗎?何況安身立命,原是無大不大的事呢。

你只須安心在此地住幾日,自有你安身之所,並代替你姊姊作主的人來。”朱復聽了,雖摸不著頭腦,然相信黃葉老祖和清虛道人所說的話,必不是誑人的。朱復自己也正苦不好去柳仙村藥王廟居住,就在玄妙觀住了些時。

原來歐陽後成在陜西奉碧雲禪師之命到襄陽來,那信中就是教朱復與胡舜華完婚,並替朱惡紫作伐,配給清虛道人大徒弟楊天池。朱復得了那信,即到萬載玄妙觀,稟明智遠禪師。第十九回書中所寫的少年和尚,跪在智遠禪師所坐木龕前面,口中念經一般的念誦,為向樂山、解清揚二人所見的,就是朱復為稟明這事。

所以向智遠禪師稟明之後,出來便實行拜清虛道人為師。從此朱復脫卻僧袍,蓄發還俗,姊弟兩個一娶一嫁,都成立了家室。只是這些事,與本書無重要的關系,不過略述來歷,沒工夫去細細寫他。

於今,卻要另寫一人。這人的歷史,凡是看過第一集奇俠傳的看官們,腦筋裏大約都還有他的影子。這人姓楊,名繼新。看官們看了楊天池娶朱惡紫小姐為妻的事,總應該想到楊天池的替身上去。這楊繼新便是楊天池的替身。這段奇情,在第一集第五回書中,已紀述得詳細,此時自毋庸重述了。

楊天池的年齡,比楊繼新實際上小幾個月。楊天池都已到成家立室的時候,楊繼新替楊天池的缺,在楊晉谷那種富貴人家長大,楊晉谷望曾孫的心切,不待說是特別的早婚。楊晉谷只在衡州做了三四年的官,就因掛誤了公事,把官丟了,帶著全家回廣西原籍。楊繼新從此便離開他父母之邦了,才長到十三歲,楊晉谷因自己已有六十多歲了,急想見著自己的曾孫,方死無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