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藥王廟小和尚變尼姑 柳仙村沈道姑收徒弟(第4/5頁)

“只因初到襄陽,還不曾來這廟以前兩日,偶然在路上遇著一群兇徒。其中有二個為首的,生得兇眉惡眼,滿臉橫肉。衣服卻華美絕倫,騎著一匹白馬。一群兇徒簇惜③著,與我迎面相遇。我見他們來的人多,便立在道旁,讓他們過去。誰知那個騎在馬上的東西,走到我面前忽然勒住馬,不走了。問我是那個庵裏的尼姑,我說是路過襄陽,不是在此地出家的。

那東西便起了禽獸之念,要我跟著他去。我說我是出家人,無故不能腳踏俗家門。那東西就跳下馬來,伸手想來拉我。我本待順手打他一頓,奈師傅臨行吩咐了不許輕易與人動手。只得折轉身就走。那東西追了幾步沒追上,遂揮手教那群兇徒追捉。我在轉拐的地方,乘他們不看見,溜進了樹林之中,沒被他們追上。

“我隨即向地方上人打聽,才知道那個騎馬的東西,就是襄陽一府有名的惡霸,姓曹名上達。平日無法無天,只差落草,便是一夥大強盜。年輕女子,不落到他眼裏便罷,一落到他眼裏,除死終逃不出他掌握。我心想既是如此,這番雖僥幸不曾被他們追上,將來在藥王廟,終免不了要拖累施主。不如從此改裝這個模樣,一則可以避曹上達的眼,二則獨自住在藥王廟裏出入行動,都方便些。因此就把裝改了,才到廟裏來。

“誰知道曹上達竟要強奪老施主的產業。我初聽了老施主的話,還以為曹上達因知道我改裝到這廟裏來了,才來和老施主為難。心想老施主慷慨建造這所藥王廟給我師傅,豈可因我使老施主受無妄之災?此時就是師傅在這裏,也決不能不為老施主分憂,為地方除害。因此這夜我便到曹家,乘曹上達睡著了的時候,將他腰斬了。”

未老先生聽到這裏,即朝著這尼姑化裝的小和尚作了一揖道:“原來是小師傅為襄陽府除卻了這個大害。我那日聽外面的人,傳說曹上達被殺的情形,我就心想不是聶隱娘、妙手空空那一類的人物,斷不能刺人於不覺,像這們奇特的。我癡長到七八十歲,今日何幸得遇著小師傅,更何幸得做小師傅的地主?”化裝的小和尚只略略的謙遜了兩句,即接著說道:

“我師傅曾說老施主是當今的有心人,眼力確實高人一等。”

未老先生嘆道:“衰朽殘年,去死只爭時日了。然而生當現在這種時候,早就該死。何況活到了七八十歲,還說死不過嗎?只是使我放不下的,就是剛才開罪小師傅的那兩個頑童。

於今既承小師傅沒拿我當不可說話的人,我也只得將履歷表明給小師傅聽。還得望尊師和小師傅垂念老朽,格外成全他們兩個。我一晌對人都說他兩個是我的孫兒,其實他二人,並不是我的孫兒,且不同姓。那個年紀大些兒,剛才拿著小師傅襪子在手裏的,姓羅,單名一個續字。他父親羅宏志,是忠王李秀成部下一名勇將。年紀略小些兒的,姓趙,名承規。他父親趙煥綸,是個博學多聞的名士,在忠王部下經管文卷。忠王甚是器重他。趙煥綸與羅宏志為生死至交,兩家同處一個屋子,聘了我教羅續、趙承規的書。南京城破之日,趙煥綸、羅宏志都以身殉難。全家眷屬,也死的死,散的散了。只我帶著這兩個學生,得藏匿在親友的家中。亂事稍定,才逃了出來。先在襄陽府住了些時。

“我本姓朱,名光啟,在南京薄有文名。恐怕襄陽有人挑眼,連累兩個學生,若改尋常的姓氏,又恐怕有同藉同姓的人,來和我攀談族誼,對答不來,反露馬腳。因改了姓未。兩個學生的年齡,與我相差的太遠,只好將他們的姓名藏過,假托是我的孫兒。這柳仙村裏的人,盡是安分務農的,不但沒有在外面為官作宰的人,連讀書識字的人也沒有。蔔居在這裏面。不愁有明眼人,瞧出我的破綻。所以從襄陽府搬到這裏來。於今兩個學生的書,都已讀得有樣子了。只因他兩個的先人,只是轟轟烈烈的豪傑,我不能教學生違反其先人的志趣,去腆顏事仇,所以不令他們赴考。不然,憑他們胸中本領,也不難混個一官半職到手。

“我給他兩人取名字,就含了個繼承先人之志的意思在內。不過以太平天國那們好的基業,尚且弄到如此結果。此時要繼承先人之志,頗不是一件容易的勾當。甚想逢我未死之前,為他兩人謀一托身之所,使他們有盡人事以聽天命的機緣。無奈亂離之後,各方的音問阻隔,竟不知何處可以托身。近來正在為難,想不到有尊師和小師傅降臨此處。這真是趙、羅兩小子的造化,千載難逢的。我剛才曾說有奉求小師傅之事,就是為他們兩個。要求小師傅不嫌頑劣,不以是男子為嫌,慷然收他兩個做徒弟,傳授他們一些本領,好為異日繼承先志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