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小豪傑矢志報親仇 勇軍門深心全孝道(第2/5頁)

繼祖也從夢中驚覺,忙問毛氏為甚麽大叫?毛氏醒來半晌,一顆心尚兀自跳個不住,不敢直說夢中情景,拿別的言語,胡亂敷衍了一會。自此每夜必夢見後成母親前來斥罵,甚至將房裏的器皿打得一片聲響。毛氏不由得害怕起來,又與潘道興商量。潘道興道:“他既做了鬼,尚不安分。我救生不救死,只得再下一番毒手了。”

於是由毛氏拿出錢來,雇了幾個工人,半夜將後成母親的墳墓掘開,搬出棺木來,翻屍倒骨的弄了一會,用符水炒熱許多鐵菱角和川豆子,蓋在屍骨上面,仍舊埋好。妖法果然靈驗,經潘道興這們做作一番之後,毛氏再也不夢見後成母親了,房中器皿也沒聲響了。據潘道興說,已將後成母親的鬼魂禁錮起來。非待六十年後,不能投生為人。毛氏這時心中的快活,自是形容不出,而忌惡後成的念頭,也就隨著這快活繼長增高。

後成長到九歲的時候,歐陽繼祖見兒子生得聰明,九歲正是發蒙讀書的時候,就延②了本地一個姓朱的秀才到家專教後成讀書。這姓朱的雖是個落魄的秀才,為人倒還正直。因是本地方的人,知道歐陽家的事故,很有心想把後成扶植出來。及至後成母親被毛氏詛咒死了,朱秀才知道底細,心裏很為不平。暗地勖勉③後成認真讀書,不要悲哭,惹得毛氏忌恨。無奈後成的天性極厚,日裏當著人不哭,夜裏總是躲在沒人的地方哭到夜深才睡。朱秀才料知後成這種情形,決不能見容於毛氏。潘道興是個無惡不作的人,在醴陵一縣,早已沒人不知道,沒人不畏懼。既能用邪法害死後成母親,就不能連後成一同害死嗎?後成年紀太輕,不知道厲害。我和後成,既有師生之誼,憑天良不能眼睜睜的望著他給人害死。但是我一個落魄秀才,自己謀一身衣食的力量尚嫌不足,還有甚麽力量能搭救後成呢?明知繼祖是個沒用的昏憤糊塗蟲,若拿這類話去和繼祖商量,不但沒有益處,反而促成毛氏謀害後成的決心。

朱秀才思量了好幾日,卻被他想出一條門路來了。

這日借故向繼祖支了半年束修④,等到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的將後成叫到跟前,問道:

“你知道你死去的母親是怎生死的麽?”後成流淚說道:“我母親是仇人謀害死的。” 朱秀才一面拿手帕替後成拭幹眼淚,一面問道:“你母親的仇人是誰呢?”後成掩面不做聲。朱秀才又問道:“你母親的仇人是不是你的仇人呢?”後成點頭應是。朱秀才道:“你母親的仇人能把你母親謀害死,難道你不怕你的仇人也把你謀害死嗎?”後成聽了這話,擡頭望著朱秀才,只管哽咽著,說不出話來。朱秀才看了後成那可憐的情形,也不禁流淚道:“好孩子,不用害怕,也不用著急,這地方,你是不能再住下去了。你父親懦弱無能,又被毛氏迷昏了,心目中除了毛氏,沒有第二個人。不論誰人說的話,你父親也不會聽。毛氏既能和潘道興將你母親害死,留下你在這裏,他們心裏必不安貼。他們若起念要連你一同謀害,並不是一件難事。你年輕固然不知道防範,只是他們用的是邪法,任憑甚麽人,本也防範不了。

我想你叔父現在南京,他為人比你父親精明幹練,我少時也和他有點兒交情,不如將你送到他那裏去?他是個識大體的人,料不至漠視你,你願意去麽?”後成道:“願意是願意去,不過我記得我媽在日,曾對我說:叔叔的家離這裏遠得很,怎麽能去呢?”朱秀才不覺破涕為笑道:“盡管再遠些,哪有不能去的道理?路費我都已安排好了,你既願意去,我們此刻就走罷。明日你父親不見了你,是要著急派人尋找的,但是毛氏必巴不得你走開,或者還阻止你父親不許尋找。好在我獨自一個人,沒有家室,你父親雖明知是我帶著你走了,他也沒法能奈何我。”後成見有自己先生同走,膽量就大了。當夜遂胡亂揀了幾件隨身要穿的衣服,做一個小包袱捆了,朱秀才也只帶幾件衣服,並那半年束修。師徒二人,偷著從後門走出來,到江邊上了行走長沙的早班民船,不待天明便離開了淥口。由長沙一路水程到南京,途中有朱秀才照應,不到半月,已安然到了南京。

這時,歐陽繼武在兩江總督衙門裏當差,公館在參將衙門隔壁。歐陽家的花園和參將衙門的花園,只隔一堵短墻。那時參將是旗人慶瑞。慶瑞雖是鑲黃旗的人,學問人品在漢人的武員中,都很難得。歐陽繼武歡喜賦詩,和慶瑞極要好。彼此往來,無間朝夕。慶瑞因走大門出入,彼此都有不甚方便,特地將花園短墻打通,安一扇便門,名做好順門。慶瑞不到歐陽家來,繼武便過慶瑞那邊去,歐陽繼武看慶瑞在南京最要好來往最親密的朋友,除了自己而外,就只一個姓方名振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