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土地廟了道酬師 義冢山學法看鬼(第3/4頁)

沒一會工夫,仿佛身坐一處街市之中。來往的行人很多,各人所穿衣服的種類,也不一致。有穿現時衣服的,有穿演戲衣服的。閑遊的多,做事的極少。自肩以上,頭部都模糊辨認不清,仔細看時,手足不完全的,奇形異狀的,肩上無頭,用雙手捧著頭行走的,頸上掛一條繩索,吐舌出口外數寸的,劉景福看了這些怪模樣的人,心中才頓然覺悟道:濟法師教我看鬼,難道這些東西,就是鬼麽?是了,若是人,我坐在這街道中,怎麽這些東西全不覺我礙路呢?正在這般想念著,忽見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推著一大車箱籠,迎面直沖而來。

驚得劉景福待起身避讓,那裏來得及,只眼一瞬,那大漢已推著車從身上輘轢①而去。然身上並不感覺有甚麽東西接觸。劉景福起初只能看見前面的鬼物,漸久漸能同時看見左右兩旁的鬼物了。更坐一會,連從後面來的鬼物,也和在眼前一樣,看得纖悉靡遺②了。劉景福自己也不知道所以然,雖看了這們多鬼物,也不覺得可怕。只覺種種模樣,看了都有些討厭,不耐久看。並且看了這們久,也看夠了。心想濟法師原對我說了不走開的,此時卻不知道他走到那裏去了?心裏才一動念,就覺有人在肩上推了一把接著聽得說道:“公子不願意看了,請轉去罷。”劉景福驚醒過來,張眼一看,濟法師仍坐在身旁,四周情景,與未合眼前無異。

回想剛才所見,仿佛如做了一場春夢。

濟法師道:“公子的根基,異常深固。大概由於公子的祖宗積累甚厚,食報在公子身上。

左右後面的鬼物,公子能同時看見,這便是天眼通的根基。將來成就,未可限量。小人這一點兒法術,公子哪裏用得著學?”劉景福道:“不學便不能修煉,不修煉,有甚麽成就呢?”

濟法師道:“‘生而知之者,上也。’這句話,公子不曾讀過麽?要學要修煉才得成功的天眼通,便不謂之報通了。”劉景福當時聽了,也莫明其妙,就此一同回家。劉東平辦好了交代,即帶了家眷到江西上任。濟法師自回苗峒去了。

劉景福跟在總鎮任上,照常讀書。然自跟著濟法師,在義冢山上,看了那次鬼之後,每夜睡著,必見許多和那夜情形相同的鬼物。如此不間斷的看了一個多月,心中一則有些害怕,二則有些生厭起來,忍不住將每夜見鬼的情形,並在貴州與濟法師看鬼的事,說給劉東平聽。

劉東平只得這一個兒子,鐘愛得厲害。忽聽得有這種奇怪的症候,深恐因此壞了性命,請了許多有名的法師,來家給劉景福治鬼。治來治去,果然似乎有些效驗,夜間睡著不見鬼了。

但是白天倒不能合眼,一合眼就和夜間睡著一樣,甚麽鬼都看見。劉東平只得又請些法師來治。治過之後,白日合上眼,倒不見鬼了,然張開眼又看見。弄得劉東平沒了辦法,不能不聽之任之。而劉景福看鬼的程度,就因此日有進步了。初時只能見鬼,半年之後,便能見神,然只能見位卑職小的神。又過了半年,大羅金仙也能看見了。劉景福說:“大羅金仙的陽氣太盛,僅能遠瞻,不能逼視。經自然的進步,五年後才能與大羅金仙相近。數千裏以外的事物,自然能通曉,和目擊的一般。所不能知道的,就只佛法無邊,報通的資格太低,不足以測其高深。”劉景福既自然成功了天眼通,能省悟一切因果,便不願再墮塵劫。等到他父親劉東平一死,即將劉東平一生宦囊所積的財產盡數拿出來,廣行功德。

但是劉景福的天眼通,雖然成了功,只因他是無師承的,不曾用功修煉的,便不能收徒弟。不能收徒弟,則法、財、侶、地四件之中,侶字就得不著。他為得不著這侶字,遲延了三十多年,不能了道。不過他的神通,已能知道智遠禪師,因得不著一個地字,到處訪求,並知道智遠的道行,也不能前知,但所知的有限,沒有通天徹地的本領。有了智遠這樣徒弟,足能了自己的道果,而智遠名雖是徒弟,實則並無須從師傅學習甚麽,只須代智遠覓一個成道的地便了。劉景福通盤計算之後,才到那離周敦秉不遠的土地廟裏睡著。智遠一來,劉景福便成了正果。這段故事,凡是湘潭縣年老的土著,十九能源源本本的說出來。那座土地廟從這時起,即改名為劉真人廟。劉真人的肉身,直到民國六年,還巍然高坐在那石供案的上面。廟宇也加大了好幾倍,香火極盛。近年來湘潭屢遭兵亂,就不知道怎樣的了?只是這些話,都是題外之文,不用多絮。

且說智遠在路上將劉景福的來歷,略略的告知了朱復一番,已到了周敦秉家。據故老傳說:當日智遠和尚真個將周敦秉放入大甑之中,架起劈柴火,蒸了七日七夜。智遠親自設壇在大甑旁邊朝夕作法,竟把周敦秉背上的七星針,蒸的拔了出來,周敦秉便回復了原狀。這種事實,雖是不近事理,然這部奇俠傳中的事跡,十有八九是這樣理之所無、事或有之的情節,因此不能以其跡近荒誕,丟了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