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指迷路大吃八角亭 拜師墳痛哭萬載縣(第3/4頁)

我也沒有兄弟,父母是早年亡過了;有個姑母住在易家灣。

和林桂馥拆夥後,就寄住在姑母家裏。因要生活,瞞著姑母作了一次賊,偷了幾件衣服,一百五十兩銀子,就到八角亭開點心店。劫來的八日皮箱也賣了;剩了這些沒用的書,零零碎碎的,也不知已燒掉了好多;留下來的,不過十分之一了。

“這也怪新討來的這個老婆,她說:這些晝留了有用處,問她甚麽用處,她說可以留給將來生下了兒子長大了的時候好讀。因此,就做一個破木櫥裝了,擱在樓上。那樓上是給小夥計睡的;從來沒別人上去,不知怎麽會發覺的?”

縣官教招房錄了供。就問那小夥計:怎的會把向樂山引到樓上去?

小夥計供說:“我這日早起,因烘老面,隨手從櫥裏帶了一本欄書下來,撕了好引火。

沒燒完的,就丟在門角落裏。我在這裏,當了一年多的夥計,常是用爛書引火。近來討了老板娘,雖不教我再用,然間常燒幾本,老板娘就見了,也不說甚麽。我貪圖爛書容易燒著,每次烘老面,就拿一本。”這日我正將燒剩下來的,丟向門角落裏,忽有一個道人,打門首走過;見我燒書,連忙說:罪過,罪過!彎腰拾起我丟下的書,看了一看:問道:“你燒書不怕罪過,難道你東家也由你嗎?”

“我說:“是東家教我燒的;有甚麽罪過?”

“道人又問:“你東家有多少書教你燒?怎麽有書要燒掉?”

“我說:“有好幾箱,特為收買了燒的。”

“道人笑著點頭問:“書都擱在那裏?”

“我說:“都擱在我睡的樓上。”道人還待問,我因有事走開了,道人也走了。

“過了兩個月,直到前日,道人復來店裏吃點心,吃了兩個饅頭;鴨走給我一吊大錢。

說我是個好人,窮得可憐!多給我些錢,好買件衣穿。我謝了道人收了。”昨日黃昏時候,道人又來店門首,把我招到外面說道:“我今夜要請一個朋友,到你這店裏吃點心。我此時給你二兩銀子。你做好一籠饅頭,叁更後蒸著等候。你能等到那麽遲久麽?”我看有二兩銀子,昨日那道人又給了一吊;有甚麽不能等呢?即一口答應道:“無論要等甚麽時候都使得!我橫豎拚著一夜不睡就得了!”

“道人見我肯了,又拿出一兩銀子道:“再給你一兩銀子。我請的那朋友沒地方睡覺,在這裏吃過點心,就借你的床睡一覺。你若怕你東家罵,便不要對你東家說:睡一覺就走。

你真能拚著一夜就行了!”

“我兒道人的銀錢,這般松動:心想我是一個光身漢子,那裏怕人粘刮了我甚麽去?末帳都是老板的,也值不了幾文錢!不怕人偷了去;並且我把床讓給人睡,我自己仍可同燒飯的睡,更不必坐一夜。樂得多得一兩銀子,便也一口答應了。誰知道人引來的朋友就是這人!”說時指著向樂山。

縣官問向樂山:那道人是誰,向樂山將前昨兩夜,在嶽麓書院遇見道人時的情形說了。

縣官連連點頭嘆道:“誠能通神!至誠所感,仙佛自來相助!”

向樂山等到定了案,將張胡子處決了,才歸家報知向閔賢。向閔賢幾年來,因二弟慘死。

叁弟出外尋仇,不知下落;心中終日悲痛。又加以連年荒歉,書生本來不善營運,家境便一日不如一日,越發憂思成疾!等到向樂山報了仇回家,同閔賢已是病在垂危了;聽說仇已報了,即含笑而逝。向樂山遭此情形,哀痛自不待說!料理了喪葬。幸得向曾賢娶妻得早,已生了一個兒子,這時已有五歲了,向閔賢的子,也有十來歲了。

向樂山因喜武藝,不肯娶妻;頻年在外飄流慣了,在家安身不住。惜在嶽麓山上,不曾問明師傅的住處,不好去那裏尋訪。忽然想起萬載的師傅羅新冀,已有幾年不見了;何不去探望探望?於是由家裏動身,到得羅新冀家裏,才知道羅新冀也已死去半年了!

向樂山跑到羅新冀墳上,痛哭了一場!也不再去羅家了。

獨自淒淒惶惶的,並無一定的方向行走。滿心想去廣西,尋找林桂馥;因不知道林桂馥是廣西那一道的人,又不是有名頭的人物;躊躇不好向那條路上去找。正打算且去廣西,仍裝作遊學的,到處行走;或者機緣湊巧,也有狹路相逢的一日!卻因近來憂傷過度,酒也喝得大多了些;不料在萬載一家火裏,生起病來!

像向樂山這樣年輕練武藝的人,不容易生病;一生病就不是輕微症候,人裏的主人,怕他死了麻煩,逼著要向樂山挨出門外去死。向樂山又是傷心,又是忿恨,也無法反抗,得勉強挨出火門;行不到兩箭路,就昏倒在草地上,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