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木槍頭親娘餞別 鐵杖嬡姆無情(第3/4頁)

笆聯珠知道他已成驚弓之鳥了;心裏若再加害怕,必然慌的連路不知道走!得安慰他道:“我要休息片刻,就是為的怕他老人家不許!論我的本領:抵敵她老人家,原是差得甚遠,不過但求得脫身。只要你知道見機,有隙就走,不要和剛一般,百到我喊你走,你才提腳!你出了頭門,我一個人是不妨事的!”

別武心神略為安定了些兒,說道:“你若也和剛一樣,能將祖母的杖架住;我準能很迅速的逃出去!已經歷過一次,第二遭便知道見機了!”甘聯珠點頭,只是面上很帶容。

其實甘聯珠知道自己的本領,萬分不是甘二嬡姆的對手!兩把刀的許多路數,一到甘二嬡姆的杖跟前,從來是一下也施展不來!但是甘聯珠何以主張桂武去向甘二嬡姆作辭,敢跟來冒這種大險呢?這其間有一個大緣故:因為甘瘤子的獨腳強盜,原是繼承祖業;他們這種生涯,比較綠林中成群結黨的強盜,還要危險十倍!綠林強盜,是明目張膽的;盡避官廳和百姓,都知道他們是強盜。他們仗人多,依山憑險,官兵奈何他不得!即使有時巢穴被官兵搗毀了,他們另莧一處險阻的地方,嘯聚起來;舊業不難立時恢復!

至於甘瘤子這種獨腳強盜就不然:他們分明是個極兇狠的強盜;表面上卻對人裝出紳耆樣子,和一般平民住在一塊,有田畝,有房屋,也一般的完糧納稅,並和官紳往來;凡是綠林強盜的防禦工程,一些兒也沒有設備。他們的防禦,就全在秘密,絲毫不能露出形跡,給外人知道:若外面一有了風聲,他們便沒命了!所以甘瘤子一家人,全是一個系統的。

笆瘸子招桂武作贅婿,因見桂武年紀輕,父母都死了,沒有礙;本領雖不見得十分高強,然年輕人,精研容易。原打算贅作女婿後,漸漸探問桂式的口氣:若肯上自己這一條門路,就告知自己的行為給他聽,再傳給他些本領,好替甘家作個貼己的幫手。

當時以為:桂武年輕沒把握,又為憐愛嬌妻,斷沒有不肯上自己這條門路之理:誰知幾次用言語探問,桂武不明就裏,總是說到強盜,便表示恨入骨髓的樣子;後來別武漸漸看出了些甘家父子的舉動,雖不大當人表示恨強盜了;然而表同情的意思,卻始終不曾露過一言半句。甘家父子料知是不能用作自己的幫手,絕口不再來探問了!

笆聯珠見丈夫立志不做強盜;她也是一個有志趣的女子,怎麽肯勸丈夫失節呢?丈夫既是不做強盜,獨腳強盜家裏,勢不能容非同道的人,人住在家裏礙眼!別武若只知道迷戀女色,貪圖溫飽;甘聯珠知道就在甘家住一輩子,自己父兄也不會有旁的念頭!

無奈桂武硬說出心中害怕,決計要離開這裏的話來;所以甘聯珠不由得躊躇了好一會,才主張等父兄出了門,即去向祖母作辭。

笆聯珠躊躇的是,就勉強將桂武留住,他是一個公子哥兄出身,不知道厲害:心裏又恨的是強盜,萬一父兄有了旁的念頭,更是危險待沒有方法解免!此時光明正大的,作辭出去,危險自是危險,然尚可望僥幸脫身。這也是古人說的“女生外向”!大凡女子一嫁了丈夫,一顆心就只顧婆家,不顧娘家了!

當下甘聯珠同桂武休息了片刻,不敢遲緩;急忙緊了緊包袱的結頭,綽手中刀,直奔頭門而來。桂武不敢再作抵抗之想。只見甘二嬡姆,欄門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左手支一條茶杯粗細的杖,黑黝黝的,也不知是鋼是鐵,有多少斤重量;右手拈一根旱煙管,在那裏掀撅魚般闊嘴吸煙;那旱煙管,也足有酒杯粗細;迷離兩眼,似乎被煙薰得睜不開來的樣子。

笆聯珠跪下去叩頭,就像沒有看見。桂武也得跟跪下。甘聯珠才待開口哀求,甘二嬡姆已將旱煙管一豎,問道:“你們來了嗎?你們要成家立業,很是一件好事:你們要知道,我這一份家業,也不是容易成立起來的;我活到九十多歲,你們還想我跌一跤去死:這事可是辦不到!”

笆聯珠哭說道:“孫女和孫女婿,受了祖母父母養育大恩,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怎敢如此全無心肝,去做那天也不容的事!”

笆二嬡姆用杖一指,喝道:“住嘴!你祖母父母一生做的,盡是天也不容的事;你們既不存心教我跌一跤去死,我於今已九十多歲了,能再活上幾年?你們為甚麽不耐住幾年,等我好好的死在家裏了,才去成家立業呢?不見得此時就有一個家業,比我這裏還現成的,在外面等你們去成立?你們既存心和我過不去,自是欺我老了無用。也好!倒要試試你們少年人的手段看看!”說時,已立起身來。

只嚇得桂武渾身發抖,叁十六顆牙齒,打的咯咯的響。甘聯珠仍跪不動的哭道:“祖母要取孫女的性命,易於踏死一個螞蟻!”甘二嬡姆那許甘聯珠說下去?舉杖如泰山壓頂般的朝甘聯珠頭上打下來。甘聯珠得用一個“鯉魚打挺”身法,就地一側身,咬緊牙關,雙手舉刀,拚命往杖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