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述住事雙清賣解 聽壁角柳遲受驚(第2/4頁)

雙清已合上了兩眼,聽了柳遲的話,即時張開眼,露出驚慌的樣子;停了一會,才說道:“老弟在這裏,凡是可以說給老弟聽的事,自然會說,不待老弟問。我不說的,便是不可問的事:老弟記取:這地方不是當耍的!老弟初來,也難怪不知道。還有一層,老弟得千萬留意:若是夜深聽了甚麽響動,切不可認作是偷兒來了,起來窺探;一有差錯,就禍事不小!”柳遲連忙點頭應是,不敢再問。

一宿已過,次日早起,柳遲向老道請安。老道笑問道:“你討飯很能過度,為甚麽定要拜我為師?你心裏想學習些甚麽呢?”

柳遲叩頭說道:“弟子的家貲,粗堪溫飽。只因覺得:人生有如朝露,消滅即在轉瞬之間;所以甚愛惜這有用的精神,不肯拿去學那些無關於身心性命的學術!思量:人間果有仙佛聖賢,必不肯混跡富貴場中,拿膏粱錦繡,來戕賊自己!壺公、黃石都是化身老人,或者於野老之中能見至道。弟子因此凡與年老的人相遇,莫不秉誠體察:無奈物色經年,絕無所遇!又思量:古來仙佛度人,多有不辭汙穢,雜身乞丐中的;欲求至道,不是自己置身乞丐裏面,必仍是遇不。所以竟忍心拋棄父母,終年在外行乞,雖飽受風霜苦痛,都只當是份內:還沒想到有這麽迅速的,就遇見了師傅!望師傅慈悲,超拔弟於,脫離苦海!”

老道仰天大笑道:“難得難得!不過你的志願太大,夙根太深。譬如卞和的璞,交給一個不會雕琢的匠人,豈不可惜?我的道行,深愧淺薄,不能作你的師資!只是你我相遇,總算有緣,不可教你空手而返!我於今且傳你靜坐吐納的方法。這是人道的門徑,不論是誰都不能不經由這條道路!”柳遲欣然接受。

老道將方法傳授完了,說道:“看你精進的力量如何?有了甚麽功夫,我自然知道按層次教你。”柳遲心領神會了所傳方法,就在清虛觀朝夕用功。

流光如駛,不覺已是半年。這夜,柳遲正獨自在房中靜坐。忽聽得屋瓦聲響,初聽還疑是貓兒;仔細聽去,覺得貓的腳步,若是在瓦上跑得這麽快,便沒這麽輕。柳遲的視覺和聽覺,本來都比尋常人靈捷:這種又輕又快的腳聲,在尋常人耳裏,必一些兒聽不出;柳遲又正在靜坐的時候,所以能聽出是人的腳步。再側耳聽去,那聲音直奔向自己師傅的院中去了。心裏偶然一動,便想探聽這腳聲的下落。悄悄走到老道人房外,見有燈光從窗格裏,透將出來;裏面好像有許多人呼吸的聲音。

柳遲用一只眼睛,從窗縫裏,向室中張看。只見自己師傅,依然盤膝坐在床上。兩邊椅上,排列坐十二個人,都是玄色衣服,青巾纏頭,背上斜插一把長劍,腰間懸箸一個革囊,一般無二的裝束;若不是容貌有美惡,身體有高矮,怕連他們自己,地分不出誰是誰來!雙清也坐在末尾一把椅上,身上已不是小道童的衣服,雄赳赳的坐在那裏,全不是乎日溫和的神氣。

只見坐在第一把椅上,一個二十來歲有書生氣概的少年,立起身來說道:“貫曉鐘在南州,劫節婦王李氏的養老銀六十兩,送與白衣庵淫尼青蓮;在長嶺殺死孤單客商,劫得散碎銀十七兩;逼奸行路婦人,幸得有人經過末得成奸。弟子曾叁次向他背誦師傅的戒條,並細細的規勸他。他背了弟子,故態又作!弟子在通城遇見紅姑,得把貫曉鐘的種種背叛戒條行為,陳述了一遍。”

“紅姑娘的意思,還似乎不大相信;弟於不敢再說。及到了臨湘,遇見宋滿兒,才知道貫曉鐘,早已在紅姑跟前訴說了弟子多少壞話;並把他自己幹的事,都推在弟子身上:還逼要宋滿兒作證。宋滿兒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所以紅姑聽了弟子的話,面於上很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氣。弟子原打算將貫曉鐘找來,同見師傅。因聽得宋滿兒說,他已奉了紅姑的命,去常德烏鴉山,見朱叁師伯去了。弟子恐怕耽誤了會期,得趕回來,稟明師傅。請師傅發落!”

少年說完坐下。

老道點了點頭,將左手的拂塵,指右邊第六把椅上一個瘦削如柴的漢於,說道:“宋滿兒,你說說貫曉鐘的行為,你所知道的,是不是和你大師兄楊天池剛所說的相同?你和貫曉鐘是在甚麽所在遇見紅姑?紅姑曾怎生吩咐?”只見第六把椅於上的漢子,驀地立起來,發聲如雷的應了一聲是。

柳遲沒提防像這麽小身體的人,會有這麽宏大的聲音:相隔又很近,只震得耳鼓亂鳴,倒吃了老大的一個驚嚇。

按聽得宋滿兒說道:“弟子奉命去北荊橋,探瘤於的舉動;半夜,伏在瘤子的臥房上,瓦楞裏面,正聽得瘤子的聲音,和一個河南口音的男子說話,說的正是與師傅爭水路碼頭的事。忽然有人捉住弟子的腿,將弟子倒提起來;幾起幾落,就到了一片青草場中。弟子因沒有準備,既已頭朝下,腳朝上,手腳都施展不來!及到了草場中,那人將弟於摜下;弟子一看,原來是貫曉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