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裝乞丐童子尋師 起寶塔深山遇俠(第2/4頁)

一日,他討了一袋米,走一個村莊經過。見曬稻子的場裏,有十來只雞,在青草裏尋蟲蟻吃;其中有一只老母雞,大約有四五斤重。柳遲從袋中掏出一抓米來,把老母雞引到跟前:順手搶雞項脖,左手往雞肚皮下一托,那只老母雞,就到了柳遲的手;只翼膀略撲了兩撲,連叫都沒叫出一聲。他們同伴偷雞的手法,都是如此。

最難偷的,是大雄雞;雄雞會跳躍,不肯伏在地下不動。老母雞的性質,見人向他伸手,十九伏在地下;不過去攫的時候,總得叫一兩聲;所以下手就得搶雞項脖,使它叫不出聲,左手托箸雞肚皮,雞自然不會叫了。

柳遲既得了那只老母雞,即走到河邊拾了一片碎磁,把雞殺死;並不拔毛,只破開肚皮,去了腸雜,放下些椒鹽、五香、醬油、白醋之類的東西,在雞肚皮裏面;拿線紮了起來,調和許多黃泥,將雞連毛包糊了。再從身上抽出一條大布手中來,把討來的米,倒在手巾裏,就河水淘洗乾凈;用繩將手巾紮好,也用濕黃泥包糊。然後走到山中,尋了些枯枝幹葉,揀土松的地方,堀一個尺來大尺來深的洞;先把黃泥糊的母雞,放在洞裏;將枯枝幹葉,納滿了一洞;取火點燃了,接連不斷的添柴。

是這麽燒過了一個時辰,黃泥已燒得透心紅了;柳遲才把雞取了出來。趁那洞裏正燒得通紅的時候,把黃泥包的米放蔔去,只略略加了些柴在上面,那生米便能煨成熟飯。

柳遲才添好了柴火,心裏忽然尋思道:“有這麽好的下酒物,沒有酒,豈不辜負了這雞嗎?好在身邊還有幾文錢,何不且去買點兒酒來,再剝雞子呢?”主意已定,就拿了一只碗,到近處酒店裏買了酒。回到山上,一看火洞的柴枝上面,豎了一片尖角瓦;心裏登時吃了一驚!暗想:這深山窮谷之中,那有本領很大的人,來尋我的開心呢?

原來叫化子伴裏,有這種極大的規矩:不是階級很高的叫化,不能是這麽弄飯菜吃。在這種場合,若是有同道的經過,在火洞上豎起一片尖角瓦,謂之“起寶塔”;在火洞旁邊豎一根柴枝,謂之“豎旗杆”:不是在叫化於伴裏最有本領的,階級最高的,決不敢玩這種花頭!燒飯的叫化,遇了這種表示,必得停了飯不吃,在山前山後尋找這起寶塔或豎旗杆的人:尋了彼此攀談幾句江湖話,果是本領不錯,就請來同吃。

柳遲這日既發現了寶塔,便放下手中的酒,四處張望,卻不見一個人影;在山底下都尋遍了,也是沒有!回身走上半山,只見一個老道人,身穿一件破布道袍,背上馱一個黃布包袱;坐在一塊石頭上打盹。身旁放一口六七寸寬、尺多長的紅漆木箱;木箱兩旁的銅環上,系了一條籃布帶;大約是行走時,將藍布帶絆在肩上的。

柳遲心中忽然一動,覺得:這名道人不是尋常道人:隨即雙膝跪在地上,磕頭說道:

“弟子求師叁年,今日才遇見師傅了!望師傅開恩,收我做個徒弟!”說罷,又連連磕頭。

那老道合雙眼,不瞧不睬,好像是睡箸沒有醒來。柳遲磕過了十多個頭,膝行移近了兩步,又磕頭如前說了一遍。老道醒來,揉了揉眼睛,打量了柳遲幾下;口裏喝了一聲道:

“我也和你一樣,在外面討飯糊口的,那裏有錢打發你,你不看我身上穿的衣服,像是有錢打發叫化子的人麽?”

柳遲聽了,一點兒不猶疑的答道:“師傅可憐弟子一片誠心,求師求了叁年,今日才見了師傅!師傅慈悲,收了我罷!”

老道哈哈笑道:“原來你想改業,不做叫化,要做道士。也好!我討飯正愁沒人替我馱包袱,提藥箱:你要跟我做徒弟,就得替我拿這兩件東西!但怕你年紀太輕提不起,馱不動,那便怎好呢!”

柳遲至誠不二的說道:“弟子提不起也提,馱不動也馱,師傅只交給弟於便了!”

老道立起身來笑道:“你就提這藥箱走罷!”說話時,好像聞了甚麽氣味似的,連用鼻嗅了幾嗅道:“不知是那一家的午飯香了,我們就尋這飯香!去討一頓吃罷!”柳遲也立起來,伸手提起那藥箱,說道:“這飯香氣,是弟子預備孝敬師傅的;就在前面,請師傅去吃罷!”

老道又哈哈大笑道:“我倒得拜你為師才好!你能弄得吃,還有多馀的請我,不比我這專吃人家的強多了嗎?”

柳遲引老道到火洞跟前,把討米袋折疊起來,給老道做坐墊。老道自己打開藥箱,取出一個竹兜雕成的碗來。柳遲剝去雞上黃泥,雞毛不用手捋,都跟黃泥掉下來了。老道全不客氣,一面喝酒,一面用手撕了雞肉,住口裏塞;不住的點頭咂舌說:“雞子煨得不錯,只可惜這鄉村之中,買不好酒。”柳遲道:“好酒弟子家中有,且等弟子去取了來何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