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胡大掌櫃(第3/5頁)

他看了很久很久才說:“他們也不一定是來找蔔鷹的。”

“嗯。”

“就算他們是來找他的,他也有法子對付他們。”

“嗯。”

“他的手下高手戰士如雲,他自己更是高手中的高手。”小方道,“如果連他都不能對付他們,別人去也沒有用。”

“嗯。”

“不管怎麽樣,這些事反正都已經跟我完全沒有關系了。”小方道,“反正我已經完全脫離了他們,再過一個多月,我就可以回到江南了。”

他的聲音很低,這些話就好像是說給他自己聽的:“你沒有到過江南,所以你永遠都不會想到江南是個多麽美的地方,那些橋,那些水,那些船,那些數不盡的青山……”

陽光靜靜地看著他,不管他說什麽,她都應聲附和。

可是說到這裏,小方忽然打斷了自己的話,忽然大聲道:“我要喝酒。”

他喝了很多酒。

又兇又辣的土城燒,喝到肚子裏,就像是一團烈火。

他記得蔔鷹曾經陪他喝過這種酒,喝過很多次,每一次酒後微醉時,蔔鷹就會低唱那首悲歌,那種蒼涼的意境,那種男兒的情懷,使人永遠都忘不了。

這個外表比鐵石還冷酷的人,心裏究竟藏有多深的痛苦?

小方一碗又一碗地喝著,不知不覺間也開始擊掌低唱:

“兒須成名,酒須醉,酒須醉……”

他沒有再唱下去。

他的聲音已嘶啞,眼睛已發紅,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大聲說:“我們回去!”

陽光還是很安靜地看著他。

“回去?”她問小方,“你說回到哪裏去?”

“回拉薩。”

“你既然已經走了,為什麽又要回到那裏去?”陽光淡淡地問,“難道你已經忘了,再過一個月,你就可以回到江南了,那是你的故鄉,你的朋友,你的夢,全都在那裏。”

她冷冷地盯著小方,又問一遍:“你為什麽又要回到拉薩去?”

小方也擡起頭,狠狠地盯著她:“你明明知道我是為了什麽,你為什麽還要問?”

陽光的眼睛就像是春雪般融化了,化為了春水,比春水更溫柔。

“我當然知道你為的是什麽。”她幽幽地說,“你跟我一樣,都知道那些人是來幹什麽的,你也跟我一樣,都不能忘記蔔鷹。”

小方已不能再否認。

他也不能忘記班察巴那說的那句話。

——現在我才明白蔔鷹為什麽肯讓你走了。

蔔鷹很可能已經有預感,已經知道有強敵將來,所以不但讓他走,而且還要他帶著陽光一起走。

不管他自己遭遇到什麽事,蔔鷹都絕不肯讓他們受到連累或傷害。

“可是你自己也說過,如果連蔔鷹都不能對付他們,別人去也沒有用。”

陽光柔聲道:“你既然已完全脫離了我們,誰也不能再勉強你回去送死,如果你不想回去,誰也不會怪你。”

“不錯,我也知道誰都不會怪我的。”小方說,“可是我自己一定會怪自己。”

“你寧願回去送死?”

小方握緊雙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就算那裏已經變成個地獄,我無論如何也要下去!”

拉薩還是拉薩,還是跟他們離開的時候一樣,天空晴朗,陽光燦爛。

布達拉宮的圓頂依舊在藍天下閃閃發光,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沒有絲毫變化。

這古老的聖城就像是他們的友情一樣,永遠都不會變的。

他們回到了拉薩。

陽光的笑容又變得好像這裏的天氣一樣明朗,小方的臉色卻更陰暗。

“這裏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好像是的。”

“如果那些人已經來了,已經有了行動,這裏一定變得很亂了。”陽光說,“每次有事發生時,蔔鷹都會派人在城外巡邏示警。”

她笑得更愉快:“可是現在這附近連一個我們的人都沒有。”

他們還沒有進入拉薩聖地,路上只能看見三個人,都是活佛的虔誠信徒,不遠千裏到這裏來朝聖的,三步一拜,五步一叩,用最艱苦的方法來表示他們的虔誠和尊敬。

他們的精神和肉體都已進入一種半虛脫的狀態,對所有能夠看得見的都視而不見,對所有能夠聽得見的都聽而不聞。

他們已經將自己完全投入了一種聽不見也看不見的虛無玄秘中。

小方忽然改變了話題:“有些事件雖然看不見也聽不見,卻還是不能否定它的存在。”

他眼中帶著深思的神情,慢慢地接著道:“有時它甚至遠比能夠看得見也聽得見的更真實,也存在得更久。”

陽光既不能完全了解他的意思,也不懂他為什麽會忽然說出這些話來。

但是她沒有問,因為她忽然發現有些事變了,變得很奇怪。

他們決定先到八角街上的鷹記商號去看看動靜,再回去看蔔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