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出類拔萃

淩晨,有霧,濃霧。

丁鵬推開他那間鬥室的窗子,乳白色的濃霧就像柳絮般飄了進來,拂在他臉上。

他的臉很清秀,身體也很健康,說起話來顯得活力充沛,生氣蓬勃,笑起來的時候,常常會露出幼稚天真的孩子氣,就像是一個你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大男孩。

但是丁鵬已經不是孩子了。

這三個月裏,他已連續擊敗了三位在江湖中極負盛名的劍客。

陽光和水分使花草樹木生長茁壯,勝利和成功也同樣可以使一個男孩成熟長大。

現在他不但已經是真正的男人,而且沉著穩定,對自己充滿信心。

他是三月生的,今年已整整二十,就在他過生日的那一天,他以一招“天外流星”擊敗了保定府的名劍客史定。

史定是北派青萍劍的高手,他以這次勝利作為自己對自己生日的賀禮。

在四月,他又以同樣一招“天外流星”擊敗了“追風劍”葛奇,葛奇是華山劍派的大弟子,劍法迅疾奇特,出手更辛辣,是個很驕傲的人。

但是那一戰,他卻敗得心服口服,居然當眾承認:“就算我再練十年,也絕擋不住他那一劍。”五月裏,鐵劍門的掌門人,“嵩陽劍客”郭正平也敗在他那一招“天外流星”下。

郭正平對他這一劍和他這個人的評語是:“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一年之內,這年輕人必將名滿江湖,出人頭地。”鐵劍門在江湖中雖然並不是個顯赫的門派,但歷史悠久,作風正派,郭正平以一派掌門的身份,說出來的話,分量自然不同。

直到現在,丁鵬想起那句話,還是會覺得說不出的興奮激動。

“名滿江湖,出人頭地!”他苦練十三年,每天練七個時辰,練得掌心和腳底都被磨穿。

尤其是在那些嚴冬酷寒的晚上,為了使自己精神振奮,他常常拿著一團冰雪,只要一發現自己有偷懶的意思,就把這團冰雪塞進自己褲子裏,那種滋味絕不是別人能想象得到的。

他這樣摧殘自己,只因為他決心要出人頭地,為他那終生一事無成的父親爭口氣。

他父親是個無名的鏢師,在無意間得到一頁殘缺的劍譜。

是一頁,也是一冊。

那頁劍譜上,就是這一招“天外流星”。

——從天外飛來的流星,忽然逸去,那一瞬間的光芒和速度,沒有一個人能夠阻擋。

但是那時他父親已經老了,智力已衰退,反應已遲鈍,已無法再練這種劍法,就把這一頁劍譜,傳給了自己的兒子。

他臨死的時候,留下來的遺言就是:“你一定要練成這一劍,一定替我爭口氣,讓別人知道我丁某人也有個出人頭地的兒子。”只要一想起這些事,丁鵬就會覺得熱血沸騰,眼淚都忍不住要流出來。

現在他絕不再流眼淚,眼淚是那些弱者流的,男子漢要流就流血吧!

他深深地吸了口清晨的空氣,從他枕下拔出了他的劍。

今天他又要用這種劍法去為自己爭取另一次勝利。

今天他若能勝,才是真正的成功。

史定、葛奇、郭正平,雖然也都是江湖中的名俠,可是,和今天這一戰相比,那三次勝利就不算什麽了。

因為他今天的對手是柳若松。

名滿天下的“歲寒三友”中的“青松劍客”柳若松。

“萬松山莊”的主人柳若松。

武當山玄真觀,天一真人門下,唯一的俗家弟子柳若松!

多年前他就已經聽過這名字,那時候對他來說,這名字就像是泰山北鬥一樣,高高在上,不可撼動。

可是現在已不同了,現在他已有把握能擊敗這個人。

他以最正當的方式向這位前輩名家求教劍法,使柳若松不能拒絕。

因為他一定要擊敗這個人,才能更進一步,進入江湖中真正的名家高手之林。

決戰的時間和地點,都是柳若松決定的。

“六月十五,午時。萬松山莊。”

今天就是六月十五。

今天這一戰,就要決定他一生的命運。

昨天晚上他自己親手洗好、扯平、用竹竿架起晾在窗口的衣服已經快幹了。

雖然還沒有完全幹透,穿到身上之後,很快就會幹的。

這是他唯一的一套衣服,是他那年老多病的母親,在他臨行時密密為他縫成的,現在已經被他洗得發白,有些地方已經磨破了,但是只要洗得幹幹凈凈的,還是一樣可以穿出去見人。

貧窮並不可恥,可恥的是懶,是臟。

他穿起衣服,又從枕下取出個同樣用藍布縫成的錢袋。

裏面只剩下一小塊碎銀子。

這已是他全部財產,付過這小客棧的賬後,剩下的恐怕只有幾十文錢。

通常他都睡在不必付房租的地方,祠堂裏的神案下,樹林裏的草地上,都是他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