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局中有局

鐵無雙的棺木,就放在大廳中央,趙香靈哭喪著臉站在一旁,居然為他披麻戴孝,活脫脫一副孝子的模樣。

吊喪的客人,卻都擠在院子裏,三五成群,交頭接耳,指指點點地也不知在談論些什麽。

忽聽莊院外一陣騷動,人聲紛紛道:“江大俠竟也來了。”

“江大俠行事素來仁義,我早就已知道他會來的。”

院子裏的人立刻兩旁分開,讓出了條路,一個個打躬作揖,有幾個直恨不得跪下去磕頭。

七八條藍衣大漢,已擁著江別鶴大步而入。

只見他雙眉深鎖,面色沉重,筆直走到鐵無雙靈前,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沉聲道:“鐵老英雄,你生前江某雖然與你為敵,但那也是為了江湖道義,情非得已,你英靈非遙,也該知道江某的一番苦心,而今而後,但望你在天英靈能助江某一臂之力,為武林維護正義,春秋四祀,江某也必定代表天下武林同道,到你靈前,祝你英魂安息。”

這番話當真說得大仁大義,擲地成聲,群豪聽了,更不禁眾人一聲,稱贊江別鶴的俠心。

小魚兒聽了卻不禁直犯惡心,冷笑暗道:“這才真的叫貓哭老鼠假慈悲……”

一念尚未轉過,忽聽一人大聲冷笑道:“這才真的叫貓哭老鼠假慈悲,殺了別人還來為人流淚。”

語聲又高又亮,竟似是女人的聲音。

眾豪俱都不禁為之動容,向語聲發出的方向瞧過去,只見說話的乃是個黑衣女子,頭戴著馬連坡大草帽,緊壓著眉目,雖在夏夜中,卻穿著長可及地的黑緞披風,這許多人瞪眼去瞧她,她也毫不在乎,也用那發亮的大眼睛去瞪別人。

她身旁還有個長身玉立的華衣少年,神情卻像是個大姑娘似的,別人瞧他一眼,他就臊得不敢擡頭。

小魚兒一眼便瞧出這兩人是誰了,心裏不覺又驚又喜:“她果然來了,她居然還是那六親不認的老脾氣,一點兒也沒變。”

這時人叢中已有好幾人擁了過去,指著那黑衣女子罵道:“你是何方來的女人,怎敢對江大俠如此無禮?”

那黑衣女子冷冷道:“我高興說什麽就說什麽,誰管得著我?”

虬髯大漢喝道:“江大俠寬宏大量,老子今天卻要替江大俠管教管教你!”

喝聲中他已伸出一雙蒲扇般大小的巴掌抓了過去,黑衣女子冷笑著動也不動,她身旁那靦腆的少年卻突然伸臂一格。

這看來霸王般的大漢,竟被這少年輕輕一格震得飛了出去,群豪悚然失聲,又有幾人怒喝著要撲上去。

那少年雙拳一引,擺了個架勢,竟如山停嶽峙,神充氣足,他不出手時看來像是個羞答答的大姑娘,此刻乍一出手,竟隱然有一代宗匠的氣派,群豪中有識貨的,已不禁為之駭然動容。

那黑衣少女冷笑道:“你盡管替我打,出事來都有我!”

那少年看來倒真聽話,左腳前踏半步,右拳已閃電般直擊而出,當先一條大漢,又被震得飛了出去。

忽聽一聲輕叱,一人道:“且慢!住手!”

叱聲未了,江別鶴已笑吟吟擋在這少年面前,江別鶴撚須笑道:“若是在下雙眼不盲,兄台想必就是‘玉面神拳’顧人玉顧二公子。”

小魚兒暗道:“這江別鶴當真生了一雙好毒的眼睛。”

只見顧人玉還未說話,那黑衣女子已拉著他的手,冷笑道:“咱們犯不著跟他攀交情,咱們走!”

“走”字出口,兩條人影已飛掠而起,自人叢上直飛出去,黑緞的鬥篷迎風飛舞,露出了裏面一身火紅的衣服。

群豪中已有人失聲道:“這莫非是小仙女?”

但這時兩人已掠出莊門,一聲呼哨,蹄聲驟響,一匹火紅的胭脂馬急馳而來,載著這兩人飛也似的走了。

江別鶴目送他兩人身影遠去,撚須嘆道:“名家之子弟,身手果然不同凡俗。”

突見一條泥腿漢子,手裏高挑著根竹竿,快步奔了進來。

竹竿上高掛著副白布挽聯,挽聯上龍飛鳳舞地寫著:

你活著,我難受。

你死了,我傷心。

這十二個字寫得墨跡淋漓,雄偉開闊,似是名家的手筆,但語句卻是奇怪之極,不通之極。

群豪又是驚奇,又是好笑,但瞧見挽上寫的上下款,臉色卻都變了,再無一人笑得出來。

只見那上款寫的是——老丈人千古。

下款赫然竟是“愚婿李大嘴敬挽”。

小魚兒一吃驚,仔細瞧瞧,這挽聯寫的竟真有些像李大嘴的筆跡,李大嘴莫非已真的出了惡人谷?他幾時出來的?他此刻在哪裏?

江別鶴迎面攔住了那泥腿漢子,沉聲道:“這挽聯是誰叫你送來的?”

那泥腿漢子眨著眼睛道:“黑夜中我也沒有瞧清他是什麽模樣,只覺他生得似乎甚是高大,相貌兇惡得很,有幾分像是廟裏的判官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