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一群研究員從外面沖進來。

茭白被擠開, 眼前一片刺目的慘白。

那片白又像是化作命運之手,朝他的頭頂狠狠一拍,他眼前發黑, 鼻腔裏全是血腥氣。

告白了,心跳沒了?

為什麽……

章枕在茭白耳邊說話, 他聽不清,腦中不自覺地出現戚以潦的活躍度漲跌曲線圖。

那曲線圖的分割線是:去年他遭沈寄囚禁,被甩下樓,驚險萬分之後醒過來。

在那之前, 戚以潦的活躍度漲得非常慢, 偶爾在他郁悶抱怨的時候,會蹦幾個小數點。而且還會跌,突然暴跌的那種。

在那次之後,戚以潦的活躍度就漲起來了,從沒跌過,一直在漲, 不需要他抱怨, 就不斷往上漲。

戚以潦是個信鬼神之說,信邪物附身的人, 不能用平常的思維去應付。茭白很早就懷疑, 戚以潦是不是察覺出他的接近是在圖什麽, 一旦得到了就會拍拍屁股走人。

所以戚以潦會控制自己的情感,放風箏一般,拉扯著他。

現在呢?

那停止的心跳和沖過50的活躍度, 仿佛是戚以潦的一聲嘆息,他說,叔叔強撐了太久, 太累了,一直在等你的回應,如今總算是聽見了。

現在叔叔可以瞑目了。

叔叔愛你。

風箏線已斷,飛吧。

茭白喉嚨裏的呼吸像破漏的鼓風機,不該說的,真不該說。

生命漫長又短暫,人要有執念。

好的,壞的,正面的,負面的,必須有一樣。

就像他,他就有。

“戚以潦,我不喜歡你,假的,我騙你的!老子根本就不喜歡你!”

茭白聽見自己的聲音,他睜開章枕的攙扶,踉蹌著往一群白大褂們裏沖,還沒沖過去就往前摔。

章枕從後面抱住茭白,粗喘著低吼什麽,他的耳邊嗡嗡響,眼前閃過自己這一路受過的大大小小罪,那些畫面又跟流沙似的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戚以潦,戚以潦,戚以潦……

全都是戚以潦。

瞑目什麽瞑目,憑什麽瞑目,老子都上鉤了,不是應該把老子拎上岸,洗洗吃了?

他媽的鉤子放了那麽久,也給了幾年的耐心等老子吃鉤,那就撐下去啊,現在放棄算什麽?

再堅持堅持吧,戚以潦,求你了。

都會好起來的。

等我完成任務,修復好這具身體,我的余生全給你,說話算話。

.

貓安靜地垂著頭,被細鐵絲勒斷的脖子只掛著一條皮肉,腦袋在晃,就要掉了。

茭白被章枕抱起來往外走,他不知哪來的勁,一下掙脫出來,憑著一股常人難以理解,也無法達到的意志沖進白大褂裏面,手混亂地扇在戚以潦滾燙的,如同電路燒毀的面頰上面。

“你給老子撐住,撐下去!”

“你死了我怎麽辦,我也活不成了!”

茭白瘋了般往戚以潦唇上撞,牙齒磕上他的牙齒,眼淚砸在他的鼻梁上,掉進他的頸側。

“我不想死,我也累啊,我都撐下來了,你放棄什麽,你別想睡下去,我走了這麽久,你不知道我堅持下來有多難……我自己討了個條件想要解脫,我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我都想好了怎麽踢開石頭去找你,不管多難我都能做到,未來我也有在想。”

“活著多好啊,活著有無限希望,求你別死……”

“你再撐一撐,求你了,”

“求你了,”

茭白被拉開,他滿臉潮濕,視野模糊地自言自語:“求你了,活下去,別死,你給我活下去,我們一起活下去,”

“戚以潦——”茭白扯開幹痛的嗓子,聲嘶力竭地大吼。

病床前有聲音傳出,激動大喊。

“心跳恢復了!”

同一時間,戚以潦頭像上的白花停止勾線,它沒有成型,僅僅只缺一個細小的花瓣。

.

茭白暈迷著被章枕抱出科研院,帶回蘭墨府。

這段時間茭白還在康復期,只能漫步走,根本跑不了,可他買冰棍的時候竟然跑起來了,他的意念撐住了他病殘的身體。

那是茭白的極限。

戚以潦的心跳起來了之後,茭白活過來,他才感受到自己兩條腿有多痛。

茭白在床上躺了幾天才能下地,他坐在地下二樓的大書桌前,白板被推開三分之二,露著深淺不一的字跡。

數著數著,茭白就沒了耐心,他趴在桌前,手裏的匕首劃在空位置,一橫一豎……

劃上去的“克制”二字,跟旁邊戚以潦刻得一模一樣。

茭白把匕首丟開,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他從口袋裏撈出手機,捏著鑰匙扣上的小鑰匙。

那晚他混亂中碰到了戚以潦,沒發現金屬護欄。

戚以潦把籠子打開,取下來了。

拿掉了就好,不然茭白沒法想象,研究員們發現戚家家主掛著金屬籠……

茭白的眉心突然一跳,他在手機上找到一個新存的號碼打過去,含蓄地問:“周律師,我是茭白,我想問你,科研院那邊絕對安全嗎?我三哥有沒有跟你說這方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