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刀又見飛刀 第二章 夜迷蒙(第3/4頁)

可是在李壞的記錄中,卻好像從來都未曾沒有過“失敗”這兩個字。

在這種比較之下,李壞還有什麽路可走?

05

經過了剛才取人性命於刹那間的兇殺和暴亂後,帳篷裏剩下來的人已經不多了,在這些還沒有被嚇走的人之中,居然有大多數是女人,一些非常美麗,氣質也非常特別的女人。

她們的形貌裝束年齡也許有很大的差異,可是她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好像無論遇到了什麽事,都能夠保持鎮靜不亂。

這也許是因為她們都見得多了。

名妓如名俠,都是江湖人,都有一種相同的性格,都不是一般人可以用常情和常理來揣度的。

在某些時候,名妓甚至也好像名俠一樣,能夠把生死榮辱置之度外。

滿頭銀發,一身華服的鐵銀衣,攤開雙手,端坐在一張波斯商賈從海外王室那裏買來的淺色桃花心木金緞交椅上。直到這時候,他才慢慢地站起來。

“二少爺,這一出戲,你好像已經演完了,好像已經應該輪到我了。”

“輪到你?”李壞問,“輪到你幹什麽?”

“輪到我殺人,或者輪到我死。”

“殺人和死,本來就好像一枚銀幣的正反兩面一樣,無論是正是反,都還是同樣的一枚銀幣。”

鐵銀衣昂然而立,銀發閃亮:“所以現在是生是死都已經跟你全無關系。”

李壞苦笑。

“這不關我的事關誰的事?我求求你好不好,你這一次能不能不要來管我的閑事?”

“不能。”

鐵銀衣說:“老莊主要我帶你回去,我就得帶你回去。要你死的人,就得先讓我死。”

“如果你死了,豈非還是一樣沒法子帶我回去?”

“那麽我先死,你再死。”

這句話絕不是一出戲裏面的台詞,也沒有一點矯情做作的意思。

這句話的真實,也許比一位三甲進士出身的大臣,在朝廷上所做的誓言更真實。

李壞不笑了,仿佛已笑不出。

鐵銀衣看著他,慢慢地揮了揮手:“我相信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所以你暫時最好還是退下去。”

有掌聲響起。

鼓掌的是一個娥眉淡掃、不著脂粉、年輕的女人,穿一身用極青、極柔的純絲織成的淡青色衣裳。

看起來那麽年輕那麽純那麽溫柔那麽脆弱,沒有人能看得出她居然就是此間的第一名妓,也沒有人能想得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

“好極了,我從來也沒有看過你們這樣的男人,如果你們真的全都死了,我也陪你們死。”

青姑娘說出來的話,有時候甚至比某一些大俠的信用更好。

李壞又笑了。

“為什麽有這麽多人都想死呢?其實我們誰都不必要死。”李壞對鐵銀衣說,“只要你能看住那位拉胡琴的老先生的手,我保證我們都不會死。”李壞說,“如果這位老先生不出手,那麽我相信這位公孫太夫人到現在為止最少已經死了十七八次了。”

琴聲斷了,瞎眼的老頭子從角落裏蹣跚著走出來,他說話的聲音幾乎比他的琴聲更低暗沙啞。

“我們出去走一走好不好?”他問李壞,“你願不願意陪我出去走一走?”

06

夜忽然迷蒙,因霧迷蒙。

這種時候,這種地方,居然還會有如此迷蒙的霧,實在是令人很難想象得到的,就正好像此時此地此刻居然還會有李壞和公孫老頭這麽樣兩個人坐在一株早已枯死了的白楊樹的枝丫上喝酒。

酒不是從鐵銀衣那裏摸來的,是老頭自己從袋子裏摸出來的。

這種酒聞起來連一點酒味都沒有,可是喝下去之後,肚子裏卻好像忽然燃起了一堆火。

“你有沒有發現這種酒有點怪?”老頭問李壞。

“我不但覺得酒有點怪,你這個人好像更怪。”

“你是不是想不到我會忽然把你請來,請到這麽樣一個破地方來喝這種破酒?”

“我想不到,可是我來了。”李壞說,“雖然我明明知道你要殺我,我還是來了。”

老頭大笑,笑得連酒葫蘆裏的酒都差點濺了出來。一個扁扁的酒葫蘆,一張扁扁的嘴,笑的時候也看不見牙齒。

幸好殺人是不用牙齒的,所以李壞的眼睛只盯著他的手,就好像一根釘子已經釘進去了一樣。

公孫先生那雙一直好像因為他的笑聲而震動不停的手,竟然也好像被釘死了。

李壞眼裏那種釘子一樣銳利的彩光,也立刻好像變得圓柔很多。

這種變化,除了他們兩個人自己之外,這個世界上也許很少再有人能夠觀察得到。

在武林中真正的第一流高手間,生死勝負的決戰,往往就決定在如此微妙的情況中。

可是他們的生死勝負還沒有決定。

因為他們這一戰只不過剛剛開始了第一個回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