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明月何處有(第3/5頁)

這次他的刀居然還沒有入鞘。

卓玉貞掙紮著坐起來,眼睛一直在盯著他的刀。

她實在想看看這把刀究竟有什麽神奇的地方?

這把刀殺人時,就好像已被天上諸神祝福過,又好像已被地下諸魔詛咒過!

這把刀上一定有很多神奇的符咒。

她失望了。

——狹長的刀身略帶彎曲,銳利的刀鋒,不太深的血槽,除了那漆黑的刀柄外,這柄刀看來和別的刀並沒有什麽不同。

卓玉貞輕輕吐出口氣,道:“不管怎麽樣,我總算看見了你的刀,我是不是應該感激這個死在你刀下的人?”

她說得很輕很慢,仿佛是在自言自語,其實當然不是的。

她只不過想讓傅紅雪明白,她要做的事,總是能做到。

可是這句話一說出來,她立刻就知道自己說錯了,因為她已看見了傅紅雪的眼睛。

這雙眼睛在一瞬間之前還顯得很疲倦,很悲傷,現在忽然就變得比刀鋒更銳利冷酷。

卓玉貞的身子不由自主在向後退縮,囁嚅著問:“我說錯了什麽?”

傅紅雪盯著她,就像是野豹在盯著它的獵物,隨時都準備撲起。

但是等到他臉上的紅暈消褪時,他只不過嘆息了一聲,道:“我們都錯了,我比你錯得更可怕,為什麽要怪你?”

卓玉貞試探著問:“你也錯了?”

傅紅雪道:“你說錯了話,我殺錯了人。”

卓玉貞看著地上的屍體:“你不該殺他的?他本來豈非正想殺你?”

傅紅雪道:“他若真的想殺我,現在地上這屍體就應該是我。”

他垂下頭,眼睛裏又充滿悔恨悲傷。

卓玉貞道:“他不殺你,是不是因為報答你上次不殺他的恩情?”

傅紅雪搖頭。

——那絕不是報答,你無論砍斷了誰一只手,那個人唯一“報答”你的方法,就是砍斷你一只手。

——也許那只不過是種莫名其妙的感激,感激你讓他知道了一些以前他從未想到的事,感激你還為他保留了一點人格和自尊。

傅紅雪了解他的心情,卻說不出。

有些復雜而微妙的情感,本就是任何人都說不出的。

刀尖的血已滴幹了。

傅紅雪忽然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卓玉貞道:“我知道,這是你第一次殺錯人,也是最後一次。”

傅紅雪冷冷道:“你又錯了,殺人的人,隨時都可能殺錯人的。”

卓玉貞道:“那麽你是說——”

傅紅雪道:“這是你第一次看見我的刀,也是最後一次。”

他的刀終於入鞘。

卓玉貞鼓起勇氣,笑著道:“這把刀並不好看,這只不過是把很普通的刀。”

傅紅雪已不想再說下去,剛轉過身,蒼白的臉忽又抽緊:“你怎麽能看得見這把刀的?”

卓玉貞道:“刀就在我面前,我又不是瞎子,怎麽會看不見?”

她說得有理,可是她忘記了一件事。

這裏根本就沒有燈光。

傅紅雪五歲時就開始練眼力,黑暗悶熱的密室,閃爍不定的香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他苦練了十年,才能看得見暗室中的蚊蟻,現在也能看見卓玉貞的臉。

就因為他練過,所以他知道這絕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卓玉貞怎麽能看得見這把刀的?

傅紅雪的手又握緊刀柄。

卓玉貞忽然笑了笑,道:“也許你還沒有想到,有些人天生就是夜眼。”

傅紅雪道:“你就是?”

卓玉貞道:“我不但是夜眼,還能看穿別人的心事。”

她的笑容很黯淡:“現在你心裏一定又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卓玉貞,你當然不會認為我是個妖怪,但卻很可能是公孫屠他們派來的奸細,說不定是個很有名的女殺星,甚至連明月心都很可能是被我出賣的,因為沒有別的人知道我們在這裏。”

傅紅雪不能否認。

卓玉貞看著他,眼睛裏又有了淚光:“你為什麽總是不相信我?為什麽?”

傅紅雪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道:“也許你不該這麽聰明的。”

卓玉貞道:“為什麽不應該?像秋水清那樣的男人,怎麽會找一個笨女人替他生孩子?”

傅紅雪閉上了嘴。

卓玉貞卻不肯停止:“我生下來的孩子,也一定是聰明的,所以我絕不能讓他一生下就沒有父親,我不能讓他終生痛苦悔恨。”

傅紅雪的臉在抽搐。

他了解她的意思,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他也是個一生下來就沒有父親的孩子。

一個沒有父親的聰明孩子,本身就是個悲劇,等他長大後,一定還會替別人造成許多悲劇。

因為他心裏的仇恨遠比愛多得多。

傅紅雪終於嘆了口氣,道:“你可以替你的孩子找個父親。”

卓玉貞道:“我已經找到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