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飛狐歸天(第2/3頁)

這次葉開居然沒有笑。

他也許想笑的,卻笑不出口,因為他已認出了這個人。

“若不是你受了傷,我本來追不上你的。”他嘆息著道,“你的輕功,果然是天下無雙的輕功。”

老頭子握緊雙拳,道:“你已認出了我?”

葉開點點頭,黯然道:“莫忘記我們本來是朋友,老朋友。”

老頭子冷笑道:“我沒有你這種朋友。”

他還想用力握起拳,抱起胸,只可惜他的人已萎縮。

就連他眼睛的光芒都已消失。

現在這雙眼睛就算還像是一把刀,也已是把生了銹的刀。

葉開道:“你的傷很重。”

老人咬緊牙,不開口。

葉開嘆道:“你既然受了重傷,就不該泡在熱水裏的。”

他果然已認出了這個人。

——除了“飛狐”楊天外,還有誰的輕功能令葉開佩服?

——一個人若想隱藏自己的傷勢,還有什麽地方能比水盆裏更好?

葉開道:“可是江湖中的人,無論誰都難免受傷的,這並不是見不得人的事,你為什麽要瞞我?”

楊天道:“因為……”

他沒有說下去。

這是不是因為他根本沒法子解釋?根本沒法子說下去?

葉開道:“你要瞞著我,只因為你算準我一定已知道孤峰受了傷,你要瞞著我,只因為你就是魔教中的‘布達拉天王’。”

楊天的身子在顫抖,卻連一個字都沒有說。

這是不是因為他自己也知道這件事是否認不了的?

葉開長長嘆息,道:“你的聰明我也一直都很佩服,所以我實在想不通,像你這麽樣一個人,為什麽要入魔教?”

楊天終於發出了聲音。

一種無論什麽人都沒法子形容的笑聲。

他“咯咯”地笑著,聲音愈來愈大,可是他的人卻愈來愈小。

他竟真的在萎縮。

在這一瞬間,他似乎已真的變成了個老人。

突然笑聲斷絕。

他倒了下去。

陽光依舊輝煌,可是葉開已感覺不到它的溫暖。

楊天當然更感覺不到。

他是帶著笑而死的,一個人臨死時還能笑,並不是件容易事。

可是他本來並沒有理由笑。

一個人的秘密若被揭穿,無論他是死是活,都一定笑不出。

他為什麽要笑?為什麽能笑?

葉開的手冰冷,額上卻在流著汗,冷汗。

他聽得出楊天的笑聲中,仿佛帶著種很奇怪的譏誚之意。

但他卻猜不出那究竟是什麽意思。

無論那是什麽意思,現在都已變得沒有意義,人死之後,他擁有的一切就都已隨著生命消失。

死人唯一能帶走的,只有一樣事。

秘密——

楊天是不是也帶走了什麽秘密?

——死人有時候也能說話的,只不過說話的方式不同而已。

——他是不是還能將這秘密說出來?

活人用口說話,死人用什麽說話呢?

用他的傷口。

傷口已潰爛,流出來的血都是烏黑的,可是傷口並不大。

葉開若不是親眼看見,實在很難相信這針孔般大的一點傷口,就能要了“飛狐”楊天的命。

風冷如刀,卻沒有聲音。

殺人的刀,豈非也總是沒有聲音的。

葉開聽見的聲音,是一個人的腳步聲,他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來的人是誰。

來的是剛才從另一方向逃走的老太婆。

現在她身上穿的,當然已不是那套緊身的黑緞子小棉襖。

她那張白生生的清水鴨蛋臉,現在當然已變了樣子。

變不了的,是她的眼睛,那雙小小的,彎彎的,笑起來時像鉤子般的眼睛。

楊天就在她面前,她卻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她在盯著葉開,好像一下子就想把葉開的魂勾走。

葉開卷起死者的衣襟,站起來,過了很久,才說出三個字:“他死了。”

“我看得出。”

“他是你的男人?”

“他活著時是的。”

“自己的男人死了,無論什麽樣的女人都會有點難受的。”葉開也在盯著她,“但我卻看不出你有一點難受的樣子。”

“我本就是寡婦。他並不是我第一個男人,我看見過的死人,也不止他一個。”

王寡婦道:“無論什麽事,只要習慣了,也就不會難受了。”

她雖然在嘆息,可是無論誰都聽得出,她的嘆息聲中並沒有什麽悲傷之意。

葉開無話可說。

她說的至少是真話,真話總是令人無法反駁的。

王寡婦忽然又問道:“是你殺了他?”

葉開道:“你應該知道他早已受了傷。”

王寡婦道:“可是他剛才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為什麽現在忽然死了?”

葉開道:“因為他受的傷並不重,中的毒卻很重。”

王寡婦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