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東京夢華 第四折 多情卻似總無情(下)(第3/4頁)

觀音奴忖量兩邊實力,覺得己方占優,悄悄傳音給沈皓巖:“等會兒我牽制和尚,你挾持美人,逼他們交出青罡風。”

沈皓巖回道:“齋院地窄人多,不便動手。由我將沒藏空引走,你和九姑娘封了兩名武士的穴道,將那女人帶回紫衣巷。”

兩人計議已定,悄悄知會了衛清櫻。沈皓巖正準備向沒藏空開口,觀音奴卻搶先道:“空法師,我有一事不明,須單獨向你請教,能否借一步說話?”

沒藏空覺察了觀音奴的敵意,卻未放在心上,頷首答應,用黨項語叮囑了銀喜幾句。銀喜臉色之難看,僅次於因觀音奴擅自行動而大為惱火的沈皓巖。

觀音奴傳音給他:“皓巖放心,我不會亂來,你等我的信號再動手。”沈皓巖將計劃做了微調,叮囑道:“不要貪功,不要走遠,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今日如不便行事,就改日動手,我保證幫你拿到青罡風。”

眼見觀音奴和沒藏空走出齋院,皓巖、清櫻及銀喜都緊張起來,屏息凝神,望向窗外。獨秦裳有暇揣摩諸人的舉動,發現沈皓巖頗為反常。秦裳心想:“自這夏國蠻女踏進齋院,滿堂男人連和尚都在偷窺,皓巖卻看都不屑看一眼,就像在目力所及之處挖了一個洞,把這活色生香的美人兒丟進了虛空。這蠻女的相貌固然濃麗,卻出自天然,氣息也很清爽,決不至於犯了皓巖的忌,他別扭什麽?難道他在夏國時跟這蠻女有什麽齟齬?或者……曖昧?”

觀音奴停下腳步,看著八棱池中沒藏空的修長倒影:“恕我冒昧,空法師這次來東京,只是為了瞻仰開寶寺的佛祖舍利,順便逛逛獅子會麽?”

沒藏空平靜地道:“不是,小主人放不下殺父之仇,決定來東京找蕭君,我就陪她來了。”

觀音奴感慨:“十一年前我還是個小孩兒,被法師抓進暗血城的地宮,洗刷幹凈後獻給你的老主人飲血養顏。要不是師父和鐵驪及時趕到,我早就投奔黑山大神了,哪還有機會站在這兒跟法師閑磕牙?”她按住燕脂刀,肅然道:“實話跟你說,鐵驪出遠門了,一時回不來。你家小主人要報殺父之仇,明刀明槍還是暗箭毒藥,盡管使出來,我替鐵驪接著。”

沒藏空道:“過去種種皆是我妄為,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做對蕭君和姑娘不利的事。”他的聲音清澈柔和,有一種撫慰人心、潤澤靈魂的魅力,在雙塔寺外的蓮花台上講經時,常令信眾們感動到落淚,卻打動不了觀音奴。

“空法師不必掩飾了。我聽嘉樹法師講,沒藏氏和衛慕氏締結過密戒盟誓,你右手小指戴的這枚戒指就是真寂寺三大法器之一的黑密戒。如果你違背衛慕氏主人的意志,真芝老祖藏在白密戒裏的咒語就會發動,讓你遭受六神俱滅之苦。”

“小主人心軟,不會把我逼到那一步。”沒藏空嘆了口氣,“耗了這麽多年,主人的仇恨已經沒有當時濃烈。驅使我殺掉她的仇人和驅使我陪她走在復仇路上,這不是一回事。”

觀音奴沒有聽懂:“啊?”

“小主人待我就像你待沈君,但我沒法兒像沈君待你一樣待她。”沒藏空攤開手,“我從小修習真芝老祖的兩忘功,十四歲就進入了空之境。漢人的古書裏說,‘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在空之境裏,連‘我’都是沒有的,更別提外物了。”

觀音奴被他繞暈了,琢磨一會兒,反詰道:“法師你活得好無聊啊,既然萬物皆空,連自己都空,你還吃飯睡覺做什麽?不如棄絕身體,澌滅靈魂算了。”

“修行者豈能自戕?與舍身不同,自戕是要墮入魔道的,所以不管空之境有多無聊,我都得捱下去。說實話,我很感謝蕭君和姑娘,洄風洞一番經歷,讓十四歲後再無寸進的我從空之境到達了水之境,包容萬物,見證本心。”

“真的麽?是法師把《迷世書》送到客棧的?因為感謝鐵驪?”見沒藏空點頭承認,觀音奴當即道:“為什麽我沒有得到謝禮?”

沒藏空微笑。皮膚黎黑、深目白齒的他笑起來很有感染力,與以前那個疏離塵世、漠視一切的和尚相比,可謂判若兩人:“觀音奴,你是我見過的最有趣的姑娘。小時候的你就像一團生氣勃勃的火焰,怎麽折騰都熄不了,現在也沒變哪。說吧,你想要什麽謝禮?”

觀音奴握緊了燕脂刀,神情卻很輕松:“法師有青罡風嗎?有的話,送我幾顆吧。”

沒藏空訝然:“是嘉樹法師告訴姑娘的?我確實有青罡風,不過姑娘修習神刀門的碧海心法,假以時日,必能達到如蕭君一般的宏大境界,何必濫用青罡風這樣的猛藥?只有一時之效不說,用多了對身體也無益。”

觀音奴不願說出紫瑰海反噬之事,又不會撒謊,堅持道:“我就要這個,別的都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