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書流電 【田破斛的往事 終】(第2/3頁)

謝強本身乃金刀盟二十四把刀之一,武功在江湖上也算得上一流,誰知竟飛快落敗。這時眾人方才驚覺,林昆的武功之高,實在已遠遠超出大家的預料,怕是已經接近江湖七大那種超一流的水準。

田破斛孤身奮戰,情勢更差,此消彼長之下,二人頓時換了個個兒,卻是田破斛飛退,林昆長棍追擊。

林昆的棍法並不酷烈,只是盤旋著先守自身,再求攻敵,威力雖然很強,卻透著一股慈悲。讓人無處著力。再過十數招,田破斛已知雙方差著一個層次,心下越灰,同時隱隱有些感覺,自己可能猜錯了。

昨夜事發突然,柳如眉房間淩亂,自己未及多想。但此刻和林昆對敵許久,他突然想到,柳如眉只會些粗淺的防身功夫,以林昆的武功,如果意圖非禮她的話,又怎麽可能讓她抵抗許久,並將房間搞得那樣淩亂?更別說給她機會呼救了,這件事怕是別有內情。

田破斛想到此處,正想要開聲罷戰,卻驟覺壓力陡然變強。

如果說,之前林昆的長棍構成了汪洋大海,那麽現在這大海已突變為火焰,強大的壓力逼得田破斛急急後退。緊接著,壓力盡消,林昆收棍飛身而退。

我敗了!田破斛心內忽地湧起一股似乎早已被他忘懷的情緒。

那是憤怒。強烈的憤怒。被輕視的憤怒。

忽然,他的腦海中又出現了那個影子,那個讓他不敢靠近任何溫情的陰影。

他猛地想起了那道陰影到底是什麽。那是母親的背影。

那是在他九歲。或者十歲……

小時候的田破斛,不,那個時候他還叫左傾理,很聰慧。父親早逝,母親好像一直很忙,忙得讓他想不起,母親可曾抱過自己。

母親是左家乃至江湖上有名的鐵娘子。小小年紀的他永遠都想不明白,母親是否愛他。但他,卻是那樣地期盼著這份愛。

他學武功學得很快,但也學得極為困惑。為什麽一招一式要如此刻板?為什麽十二叔總用“名門”二字來解答他所有的疑問?為什麽不能隨機應變,因勢利導?

那一天,母親從常駐的藏邊回到左家堡,他高興得忘了所有,只想圍繞在母親身旁,說著、笑著、鬧著。但他不能,他知道,母親不喜歡這樣,母親只關心他武學的進境,於是他跟母親娓娓說出了心中的疑惑。

母親的臉平板沒有表情,充滿了冷然的淡漠,似乎永遠都是這樣,永遠不會改變。

她沒有回話,只帶他來到校場上,遞給他一把劍。

幽明六道火。只這一招,左家數百年千錘百煉的一招,小小孩童的所有妄想、創造、應變,一切一切的努力都在母親使出這完美一招之下潰不成軍。

看都沒看跌倒在地的兒子一眼,母親徑自轉身而去,只給他留下一個漸行漸遠的冰涼背影。這背影,終於成為他心中永遠的陰影。

後來,他離開左家,成了獨行大盜,然後,又成了田大俠。但那陰影卻一直留在他的心中。

他鄙夷所有招式,所有名門。所有傳統,只有他自己知道原因——一切都是因為恐懼。對失去的恐懼。

在他的內心深處,似乎有個聲音在不斷提醒他,母親拋棄了他,因為他不夠強,因為他的想法是錯的。他害怕,所以他要證明自己是對的。

多少年來,他在江湖上創出偌大名頭,但他仍然害怕。

他躲避瘟神一樣躲避柳如眉,也躲避著一切靠近他的溫暖,這一切原來都是因為他害怕,害怕自己不夠強,不能留住這一切,害怕她們全都會變成那徘徊在腦中的背影,遠行、變小、消失……

直到有一天,他接到爺爺的飛鴿傳書。母親去世了。他永遠失去了消除這恐懼的機會。他甚至沒敢去參加母親的葬禮,因為他害怕。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足夠忘了這一切,但方才,林昆淡然的一棍,那規矩方正的一棍,讓他發現,他並沒有忘記。

仿佛在一瞬間,他又回到少年,重新經歷發生過的一切,噩夢。

還有一件事,他到現在才明白。他心中充盈的,其實不僅僅是恐懼,還有憤怒!

是那個小小少年。對這一切的憤怒!是那封閉的心靈,對拋棄自己,擊敗自己的冷漠的憤怒。

恨怒喜樂怨憎恚,都可化作力量。

田破斛只覺得有一個部分已經發生了變化,似乎體內的力量不再被羈絆,似乎自己已與這天地融為一體。

他忘了所有,只知道,把全部的憤怒聚為一拳,擊出!

不再掩飾左家的內息,不再掩飾內心的憤怒,這一拳,簡簡單單,不師法任何人,不受任何法則羈絆,仿佛是當年那個軟弱無助的少年,憤怒地還擊,而已。

驚呼聲傳來。其中有驚奇,有恐懼,還有……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