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火宵(第2/2頁)

溫客行睜著眼睛愣愣地看了他半晌,簡直喜出望外似的,低笑道:"好啊,到房裏來,我給你隨便吃,吃幾回都行."竟有人能時時刻刻都這樣無恥,周子舒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聲,將溫客行的手腕丟回他懷裏,回頭望了一眼被一群人包圍的張成嶺,露出一點深思的神色,隨後轉身要回房.張成嶺的房中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起火,這大半夜的,溫客行又是去了什麽地方?又為什麽欲蓋彌彰地利用自己在高小憐面前做戲?

這時,溫客行忽然極輕極輕地在他身後問了一句:"阿絮,這麽長時間以來,我竟從未見過你後半夜睡過覺,你莫不是......"周子舒瞳孔微縮,雖然面無表情,腳步卻還是忍不住一頓.

只聽他繼續接道:"莫不是獨守空閨太過寂寞,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周子舒大步往自己房裏走去,仿佛溫客行嘴裏說出來的不是話,而是個屁,將他熏得避之唯恐不及.

溫客行笑了笑,沒再說下去.他站在原地,遠遠地看向那短短數月便消瘦下來的張成嶺,少年似乎高了一點,一張臉蒼白得像是死人一樣,緊緊地閉著嘴,眼睛卻又黑又亮,顯得有些倔強、有些壓抑,整個人像是著著一把火,將那就知道哭的小兔子,忽然就燒成了個小狼崽子.

溫客行有些相信這小子確實是張家的孩子了.然後他輕輕地笑起來,張開嘴,無聲地對著張成嶺的方向說道:"要小心啊,小子."第二日,溫善人忽然發現那自從張成嶺來了以後,便不怎麽出屋的"周聖人"一早便不見了蹤影,屋子裏整整齊齊的,像是從沒有人住過一樣.

周子舒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一大早便暗中跟著張成嶺哪小崽子,以防萬一,還特意找了張人皮面具,將自己那張已經加工過一次的面皮又蓋了一層.

他潛藏在人群裏,像是個來去無蹤的幽靈,沒人注意到這個一身淡色衣衫的陌生人,過目就忘,他從人眼皮子底下走過去,絕不會比一陣風更能引起別人的注意力.

周子舒和張成嶺保持著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看著這場所謂的武林盛事,每個人都在表達著自己義憤填膺的立場,而最有資格表達立場的那個孩子,卻只是在一邊,默不作聲地看著這一切.

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真實地映著所有人的嘴臉.周子舒就忽然想起了一個人------那日幽暗可怖的地穴裏,他看到的,桃花樹下站著的那濃眉大眼的青年.

梁九霄.

恍惚便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梁九霄那小兔崽子叫他師兄,就喜歡跟前跟後地礙事絆腳,喋喋不休,從來都沒個消停的時候.人又傻乎乎的,教他什麽都慢半拍.

那時候周子舒年紀也小,耐心不多,對師父把這小東西丟給自己十分不滿意,不耐煩了也沒什麽好臉色.

他作為大師兄不好發作,得了機會,便拐彎抹角陰陽怪氣地刺他幾句,可那小子卻像是沒神經似的,怎麽轟都轟不走,還就認準了他.

別人學一次,梁九霄就學兩三遍,不懂就來問,問得大師兄不耐煩了,說幾句不好聽的,梁九霄就聽著,等大師兄消氣了再接著問.

就像是張家的那個小家夥,屬狗皮膏藥的,貼上就甩不掉.

可是......誰知道狗皮膏藥有一天也能掉了呢?誰又知道,當年風光無限的四季莊主、天窗首領,有朝一日會毫無存在感地站在人群之中,注視著一個十來歲的半大孩子,懷想當年而黯然傷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