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復仇(第3/22頁)

她一面呼喚,一面奔上峰來。見到林平之和余滄海面對面的站著,不由得一呆。她搶前幾步,見林平之一手已拿住余滄海的要穴,一手按在他胸口,便噓了口氣,說道:“爹爹說道,余觀主今日是客,咱們不可難為了他。”

林平之哼的一聲,搭在余滄海“肩井穴”的左手加催內勁。余滄海穴道中酸麻加甚,但隨即覺察到,對方內力實在平平無奇,苦在自己要穴受制,否則以內功修為而論,和自己可差得遠了,一時之間,心下悲怒交集,明明對方武功稀松平常,再練十年也不是自己對手,偏偏一時疏忽,竟為他怪招所乘,一世英名固然付諸流水,而且他要報父母大仇,多半不聽師父的吩咐,便即取了自己性命。

嶽靈珊道:“爹爹叫你今日饒他性命。你要報仇,還怕他逃到天邊去嗎?”

林平之提起左掌,拍拍兩聲,打了余滄海兩個耳光。余滄海怒極,但對方右手仍然按在自己心房之上,這少年內力不濟,但稍一用勁,便能震壞自己心脈,這一掌如將自己就此震死,倒也一了百了,最怕的是他以第四五流的內功,震得自己死不死,活不活,那就慘了。在一刹那間他權衡輕重利害,竟不敢稍有動彈。

林平之打了他兩記耳光,一聲長笑,身子倒縱出去,已離開他有三丈遠近,側頭向他瞪視,一言不發。余滄海挺劍欲上,但想自己以一代宗主,一招之間便落了下風,眾目睽睽之下若再上前纏鬥,那是痞棍無賴的打法,較之比武而輸,更是羞恥百倍,雖跨出了一步,第二步卻不再踏出。林平之一聲冷笑,轉身便走,竟也不去理睬妻子。

嶽靈珊頓了頓足,一瞥眼見到令狐沖坐在封禪台之側,當即走到他身前,說道:“大師哥,你……你的傷不礙事罷?”令狐沖先前一聽到她的呼聲,心中便已怦怦亂跳,這時更加心神激蕩,說道:“我……我……我……”儀和向嶽靈珊冷冷的道:“你放心,死不了!”嶽靈珊聽而不聞,眼光只是望著令狐沖,低聲說道:“那劍脫手,我……我不是有心想傷你的。”令狐沖道:“是,我當然知道,我當然知道……我……我……我當然知道。”他向來豁達灑脫,但在這小師妹面前,竟是呆頭呆腦,變得如木頭人一樣,連說了三句“我當然知道”,直是不知所雲。嶽靈珊道:“你受傷很重,我十分過意不去,但盼你不要見怪。”令狐沖道:“不,不會,我當然不會怪你。”嶽靈珊幽幽嘆了口氣,低下了頭,輕聲道:“我去啦!”令狐沖道:“你……你要去了嗎?”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嶽靈珊低頭慢慢走開,快下峰時,站定腳步,轉身說道:“大師哥,恒山派來到華山的兩位師姊,爹爹說我們多有失禮,很對不起。我們一回華山,立即向兩位師姊陪罪,恭送她們下山。”

令狐沖道:“是,很好,很……很好!”目送她走下山峰,背影在松樹後消失,忽然想起,當時在思過崖上,她天天給自己送酒送飯,離去之時,也總是這麽依依不舍,勉強想些話說出來,多講幾句才罷,直到後來她移情於林平之,情景才變。

他回思往事,情難自已,忽聽得儀和一聲冷笑,說道:“這女子有甚麽好?三心二意,待人沒半點真情,跟咱們任大小姐相比,給人家提鞋兒也不配。”

令狐沖一驚,這才想起盈盈便在身邊,自己對小師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樣,當然都給她瞧在眼裏了,不由得臉上一陣發熱。只見盈盈倚在封禪台的一角,似在打盹,心想:“只盼她是睡著了才好。”但盈盈如此精細,怎會在這當兒睡著?令狐沖這麽想,明知是自己欺騙自己,訕訕的想找幾句話來跟她說,卻又不知說甚麽好。

對付盈盈,他可立刻聰明起來,這時既無話可說,最好便是甚麽話都不說,但更好的法子,是將她心思引開,不去想剛才的事,當下慢慢躺倒,忽然輕輕哼了一聲,顯得觸到背上的傷痛。盈盈果然十分關心,過來低聲問道:“碰痛了嗎?”令狐沖道:“還好。”伸過手去,握住了她手。盈盈想要甩脫,但令狐沖抓得很緊。她生怕使力之下,扭痛了他傷口,只得任由他握著。令狐沖失血極多,疲困殊甚,過了一會,迷迷糊糊的也就睡著了。

次晨醒轉,已是紅日滿山。眾人怕驚醒了他,都沒敢說話。令狐沖覺得手中已空,不知甚麽時候,盈盈已將手抽回了,但她一雙關切的目光卻凝視著他臉。令狐沖向她微微一笑,坐起身來,說道:“咱們回恒山去罷!”

這時田伯光已砍下樹木,做了個擔架,當下與不戒和尚二人擡起令狐沖,走下峰來。眾人行經嵩山本院時,只見嶽不群站在門口,滿臉堆笑的相送,嶽夫人和嶽靈珊卻不在其旁。令狐沖道:“師父,弟子不能向你老人家叩頭告別了。”嶽不群道:“不用,不用。等你養好傷後,咱們再行詳談。我做這五嶽派掌門,沒甚麽得力之人匡扶,今後仗你相助的地方正多著呢。”令狐沖勉強一笑。不戒和田伯光擡著他行走如飛,頃刻間走的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