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打賭(第3/14頁)

向問天道:“武林中沽名釣譽之徒甚眾,而身懷真材實學、做了大事而不願宣揚的清高之士,卻十分難得。‘一字電劍’丁大哥和‘五路神’施九哥的名頭,在下仰慕已久。左師侄說起,有事須來杭州向江南四友請教。在下歸隱已久,心想江南四友未必見得著,但如能見到‘一字電劍’和‘五路神’二位,便算不虛此行,因此上便答允到杭州來走一趟。左師侄說道:倘若他自己親來,只怕四位前輩不肯接見,因他近年來在江湖上太過張揚,恐怕前輩們瞧他不起,倒是在下素來不在外走動,說不定還不怎麽惹厭。哈哈,哈哈。”

丁施二人聽他既捧江南四友,又大大的捧了自己二人,也是甚為高興,陪他哈哈哈的笑了幾聲,見這禿頭胖子雖然面目可憎,但言談舉止,頗具器度,確然不是尋常人物,他既是左冷禪的師叔,武功自必不低,心下也多了幾分敬意。

施令威心下已決定代他傳報,轉頭向令狐沖道:“這一位是華山派門下?”

向問天搶著道:“這一位風兄弟,是當今華山掌門嶽不群的師叔。”

令狐沖聽他信口胡言,早已猜到他要給自己捏造一個名字和身分,卻決計料不到他竟說自己是師父的師叔。令狐沖雖然諸事滿不在乎,但要他冒認是恩師的長輩,究竟心中不安,忍不住身子一震,幸好他臉上塗了厚厚的黃粉,震驚之情絲毫不露。

丁堅和施令威相互瞧了一眼,心下均有些起疑:“這人真實年紀雖瞧不出來,多半未過四十,怎能是嶽不群的師叔?”

向問天雖已將令狐沖的面貌扮得大為蒼老,但畢竟難以使他變成一個老者,倘若強加化裝,難免露出馬腳,當即接口道:“這位風兄弟年紀比嶽不群還小了幾歲,卻是風清揚風師兄獨門劍法的唯一傳人,劍術之精,華山派中少有人能及。”

令狐沖又是大吃一驚:“向大哥怎地知道我是風太師叔的傳人?”隨即省悟:“風太師叔劍法如此了得,當年必定威震江湖。向大哥見識不凡,見了我的劍法後自能推想得到。方生大師即看得出,向大哥自也看得出。”

丁堅“啊”的一聲,他是使劍的名家,聽得令狐沖精於劍法,忍不住技癢,可是見這人滿臉黃腫,形貌猥瑣,實不像是個精擅劍法之人,問道:“不知二位大名如何稱呼。”

向問天道:“在下姓童,名叫童化金。這位風兄弟,大名是上二下中。”

丁施二人都拱了拱手,說道:“久仰,久仰。”

向問天暗暗好笑,自己叫“童化金”,便是“銅化金”之意,以銅化金,自然是假貨了,這“二中”二字卻是將“沖”字拆開來的。武林中並沒這樣兩個人,他二個居然說“久仰,久仰”,不知從何“仰”起?更不用說“久仰”了。

丁堅說道:“兩位請進廳上用茶,待在下去稟告敝上,見與不見,卻是難言。”向問天笑道:“兩位和江南四友名雖主仆,情若兄弟。四位前輩可不會不給丁施二兄的面子。”丁堅微微一笑,讓在一旁。向問天便即邁步入內,令狐沖跟了進去。

走過一個大天井,天井左右各植一棵老梅,枝幹如鐵,極是蒼勁。來到大廳,施令威請二人就座,自己站著相陪,丁堅進內稟報。

向問天見施令威站著,自己踞坐,未免對他不敬,但他在梅莊身為仆役,卻不能請他也坐,說道:“風兄弟,你瞧這一幅畫,雖只寥寥數筆,氣勢可著實不凡。”一面說,一面站起身來,走到懸在廳中的那幅大中堂之前。

令狐沖和他同行多日,知他雖十分聰明機智,於文墨書畫卻並不擅長,這時忽然贊起畫來,自是另有深意,當即應了一聲,走到畫前。見畫中所繪是一個仙人的背面,墨意淋漓,筆力雄健,令狐沖雖不懂畫,卻也知確是力作,又見畫上題款是:“丹青生大醉後潑墨”八字,筆法森嚴,一筆筆便如長劍的刺劃。令狐沖看了一會,說道:“童兄,我一見畫上這個‘醉’字,便十分喜歡。這字中畫中,更似乎蘊藏著一套極高明的劍術。”他見到這八字的筆法,以及畫中仙人的手勢衣折,想到了思過崖後洞石壁上所刻的劍法。

向問天尚未答話,施令威在他二人身後說道:“這位風爺果然是劍術名家。我家四莊主丹青生說道:那日他大醉後繪此一畫,無意中將劍法蘊蓄於內,那是他生平最得意之作,酒醒之後再也繪不出來了。風爺居然能從此畫中看出劍意,四莊主定當引為知己。我進去告知。”說著喜孜孜的走了進去。

向問天咳嗽一聲,說道:“風兄弟,原來你懂得書畫。”令狐沖道:“我甚麽也不懂,胡謅幾句,碰巧撞中。這位丹青生倘若和我談書論畫,可要我大大出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