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聯手(第3/14頁)

令狐沖連連點頭,覺得這道理果是博大精深,和風清揚所說的劍理頗有相通處。

方證又道:“只因這《易筋經》具如此威力,是以數百年來非其人不傳,非有緣不傳,縱然是本派出類拔萃的弟子,如無福緣,也不獲傳授。便如方生師弟,他武功既高,持戒亦復精嚴,乃是本寺了不起的人物,卻未獲上代師父傳授此經。”

令狐沖道:“是。晚輩無此福緣,不敢妄自幹求。”

方證搖頭道:“不然。少俠是有緣人。”

令狐沖驚喜交集,心中怦怦亂跳,沒想到這項少林秘技,連方生大師這樣的少林高僧也未蒙傳授,自己卻是有緣。

方證緩緩的道:“佛門廣大,只渡有緣。少俠是風老先生的傳人,此是一緣;少俠來到我少林寺中,此又是一緣;少俠不習《易筋經》便須喪命,方生師弟習之固為有益,不習亦無所害,這中間的分別又是一緣。”

方生合十道:“令狐少俠福緣深厚,方生亦代為欣慰。”

方證道:“師弟,你天性執著,於‘空、無相、無作’這三解脫門的至理,始終未曾參透,了生死這一關,也就勘不破。不是我不肯傳你《易筋經》,實是怕你研習這門上乘武學之後,沉迷其中,於參禪的正業不免荒廢。”

方生神色惶然,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道:“師兄教誨得是。”

方證微微點頭,意示激勵,過了半晌,見方生臉現微笑,這才臉現喜色,又點了點頭,轉頭向令狐沖道:“這中間本來尚有一重大障礙,此刻卻也跨過去了。自達摩老祖以來,這《易筋經》只傳本寺弟子,不傳外人,此例不能自老衲手中而破。因此少俠須得投我嵩山少林寺門下,為少林派俗家弟子。”頓了一頓,又道:“少俠若不嫌棄,便屬老衲門下,為‘國’字輩弟子,可更名為令狐國沖。”

方生喜道:“恭喜少俠,我方丈師兄生平只收過兩名弟子,那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少俠為我方丈師兄的關門弟子,不但得窺《易筋經》的高深武學,而我方丈師兄所精通的一十二般少林絕藝,亦可量才而授,那時少俠定可光大我門,在武林中放一異彩。”

令狐沖站起身來,說道:“多承方丈大師美意,晚輩感激不盡,只是晚輩身屬華山派門下,不便改投明師。”方證微微一笑,說道:“我所說的大障礙,便是指此而言。少俠,你眼下已不是華山弟子了,你自己只怕還不知道。”

令狐沖吃了一驚,顫聲道:“我……我……怎麽已不是華山派門下?”

方證從衣袖中取出一封信來,道:“請少俠過目。”手掌輕輕一送,那信便向令狐沖身前平平飛來。

令狐沖雙手接住,只覺得全身一震,不禁駭然:“這位方丈大師果然內功深不可測,單憑這薄薄一封信,居然便能傳過來這等渾厚內力。”見信封上蓋著“華山派掌門之印”的朱鈐,上書“謹呈少林派掌門大師”,九個字間架端正,筆致凝重,正是師父嶽不群的親筆。令狐沖隱隱感到大事不妙,雙手發顫,抽出信紙,看了一遍,真難相信世上竟有此事,又看了一遍,登覺天旋地轉,咕咚一聲,摔倒在地。

待得醒轉,只見身在方生大師懷中,令狐沖支撐著站起,忍不住放聲大哭。方生問道:“少俠何故悲傷?難道尊師有甚不測麽?”令狐沖將書函遞過,哽咽道:“大師請看。”

方生接了過來,只見信上寫道:

“華山派掌門嶽不群頓首,書呈少林派掌門大師座前:猥以不德,執掌華山門戶。久疏問候,乃闋清音。頃以敝派逆徒令狐沖,秉性頑劣,屢犯門規,比來更結交妖孽,與匪人為伍。不群無能,雖加嚴訓痛懲,迄無顯效。為維系武林正氣,正派清譽,茲將逆徒令狐沖逐出本派門戶。自今而後,該逆徒非復敝派弟子,若再有勾結淫邪、為禍江湖之舉,祈我正派諸友共誅之。臨書惶愧,言不盡意,祈大師諒之。”

方生看後,也大出意料之外,想不出甚麽言語來安慰令狐沖,當下將書信交還方證,見令狐沖淚流滿臉,嘆道:“少俠,你與黑木崖上的人交往,原是不該。”

方證道:“諸家正派掌門人想必都已接到尊師此信,傳諭門下。你就算身上無傷,只須出得此門,江湖之上,步步荊棘,諸凡正派門下弟子,無不以你為敵。”

令狐沖一怔,想起在那山澗之旁,盈盈也說過這麽一番話。此刻不但旁門左道之士要殺自己,而正派門下也是人人以己為敵,當真天下雖大,卻無容身之所;又想起師恩深重,師父師娘於自己向來便如父母一般,不僅有傳藝之德,更兼有養育之恩,不料自己任性妄為,竟給逐出師門,料想師父寫這些書信時,心中傷痛恐怕更在自己之上。一時又是傷心,又是慚愧,恨不得一頭便即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