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學琴(第4/17頁)

眾弟子齊聲應道:“是!”登時在客店的大堂中跪滿了一地。

王元霸笑道:“不敢當,不敢當!”王伯奮、王仲強各還了半禮。

林平之站在一旁,將華山群弟子一一向外公通名。王元霸手面豪闊,早就備下每人一份四十兩銀子的見面禮,由王氏兄弟逐一分派。

林平之引見到嶽靈珊時,王元霸笑嘻嘻的向嶽不群道:“嶽老弟,你這位令愛真是一表人才,可對了婆家沒有啊?”嶽不群笑道:“女孩兒年紀還小,再說,咱們學武功的人家,大姑娘家整日價也是動刀掄劍,甚麽女紅烹飪可都不會,又有誰家要她這樣的野丫頭?”

王元霸笑道:“老弟說得太謙了,將門虎女,尋常人家的子弟自是不敢高攀的了。不過女孩兒家,學些閨門之事也是好的。”說到這裏,聲音放低了,頗為喟然。嶽不群知他是想起了在湖南逝世的女兒,當即收起了笑容,應道:“是!”

王元霸為人爽朗,喪女之痛,隨即克制,哈哈一笑,說道:“令愛這麽才貌雙全,要找一位少年英雄來配對兒,可還真不容易。”

勞德諾到店房中扶了令狐沖出來。令狐沖腳步踉蹌,見了王元霸與王氏兄弟也不叩頭,只是深深作揖,說道:“弟子令狐沖,拜見王老爺子、兩位師叔。”

嶽不群皺眉道:“怎麽不磕頭?”王元霸早聽得外孫稟告,知道令狐沖身上有傷,笑道:“令狐賢侄身子不適,不用多禮了。嶽老弟,你華山派內功向稱五嶽劍派中第一,酒量必定驚人,我和你喝十大碗去。”說著挽了他手,走出客店。

嶽夫人、王伯奮、王仲強以及華山眾弟子在後相隨。

一出店門,外邊車輛坐騎早已預備妥當。女眷坐車,男客乘馬,每一匹牲口都是鞍轡鮮明。自林平之去報訊到王元霸客店迎賓,還不到一個時辰,倉促之間,車馬便已齊備,單此一節,便知金刀王家在洛陽的聲勢。

到得王家,但見房舍高大,朱紅漆的大門,門上兩個大銅環,擦得晶光雪亮,八名壯漢垂手在大門外侍候。一進大門,只見梁上懸著一塊黑漆大匾,寫著“見義勇為”四個金字,下面落款是河南省的巡撫某人。

這一晚王元霸大排筵席,宴請嶽不群師徒,不但廣請洛陽武林中知名之士相陪,賓客之中還有不少的士紳名流,富商大賈。

令狐沖是華山派大弟子,遠來男賓之中,除嶽不群外便以他居長。眾人見他衣衫襤褸,神情萎靡,均是暗暗納罕。但武林中獨特異行之士甚多,丐幫中的俠士高手便都個個穿得破破爛爛,眾賓客心想此人既是華山派首徒,自非尋常,誰也不敢瞧他不起。

令狐沖坐在第二席上,由王伯奮作主人相陪。酒過三巡,王伯奮見他神情冷漠,問他三句,往往只回答一句,顯是對自己老大瞧不在眼裏,又想起先前在客店之中,這人對自己父子連頭也不曾磕一個,四十兩銀子的見面禮倒是老實不客氣的收了,不由得暗暗生氣,當下談到武功上頭,旁敲側擊,提了幾個疑難請教。

令狐沖唯唯喏喏,全不置答。他倒不是對王伯奮有何惡感,只是眼見王家如此豪奢,自己一個窮小子和之相比,當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林平之一到外公家,便即換上蜀錦長袍,他本來相貌十分俊美,這一穿戴,越發顯得富貴都雅,豐神如玉。令狐沖一見之下,更不由得自慚形穢,尋思:“莫說小師妹在山上時便已和他相好,就算她始終對我如昔,跟了我這窮光蛋又有甚麽出息?”他一顆心來來回回,盡是在嶽靈珊身上纏繞,不論王伯奮跟他說甚麽話,自然都是聽而不聞了。

王伯奮在中州一帶武林之中,人人對他趨奉唯恐不及,這一晚卻連碰了令狐沖這個年輕人的幾個釘子,依著他平時心性,早就要發作,只是一來念著死去了的姊姊,二來見父親對華山派甚是尊重,當下強抑怒氣,連連向令狐沖敬酒。令狐沖酒到杯幹,不知不覺已喝了四十來杯。他本來酒量甚宏,便是百杯以上也不會醉,但此時內力已失,大大打了個折扣,兼之酒入愁腸,加倍易醉,喝到四十余杯時已大有醺醺之意。王伯奮心想:“你這小子太也不通人情世故,我外甥是你師弟,你就該當稱我一聲師叔或是世叔。你一聲不叫,那也罷了,對我竟然不理不睬。好,今日灌醉了你,叫你在眾人之前大大出個醜。”

眼見令狐沖醉眼惺忪,酒意已有八分了,王伯奮笑道:“令狐老弟華山首徒,果然是英雄出在少年,武功高,酒量也高。來人哪,換上大碗,給令狐少爺倒酒。”

王家家人轟聲答應,上來倒酒。令狐沖一生之中,人家給他斟酒,那可從未拒卻過,當下酒到碗幹,又喝了五六大碗,酒氣湧將上來,將身前的杯筷都拂到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