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圍攻(第4/18頁)

忽然身後一個嬌嫩清脆的女子聲音說道:“喂,這位大哥,你在這裏幹甚麽?”狄修一驚,回過頭來,微光朦朧中只見一個女子身影,便道:“你又在這裏幹甚麽?”

田伯光聽到那女子聲音正是儀琳,大喜叫道:“小……小師父,你來了,這可好啦。這直娘賊要……要害你的令狐大哥。”他本來想說:“直娘賊要害我”,但隨即轉念,這一個“我”,在儀琳心中毫無份量,當即改成了“你的令狐大哥”。

儀琳聽得躺在地下的那人竟然是令狐沖,如何不急,忙縱身上前,叫道:“令狐大哥,是你嗎?”

狄修見她全神貫注,對自己半點也不防備,左臂一屈,食指便往她脅下點去。手指正要碰到她衣衫,突然間後領一緊,身子已被人提起,離地數尺,狄修大駭,右肘向後撞去,卻撞了個空,跟著左足後踢,又踢了個空。他更是驚駭,雙手反過去擒拿,便在此時,咽喉中已被一只大手扼住,登時呼吸為艱,全身再沒半點力氣。

令狐沖悠悠轉醒,只聽得一個女子聲音在焦急地呼喚:“令狐大哥,令狐大哥!”依稀似是儀琳的聲音。他睜開眼來,星光朦朧之下,眼前是一張雪白秀麗的瓜子臉,卻不是儀琳是誰?

只聽得一個洪亮的聲音說道:“琳兒,這病鬼便是令狐沖麽?”令狐沖循聲向上瞧去,不由得嚇了一跳,只見一個極肥胖,極高大的和尚,鐵塔也似的站在當地。這和尚身高少說也有七尺,左手平伸,將狄修淩空提起。狄修四肢軟垂,一動不動,也不知是死是活。

儀琳道:“爹,他……他便是令狐大哥,可不是病夫。”她說話之時,雙目仍是凝視著令狐沖,眼光中流露出愛憐橫溢的神情,似欲伸手去撫摸他的面頰,卻又不敢。

令狐沖大奇,心道:“你是個小尼姑,怎地叫這大和尚做爹?和尚有女兒,已是駭人聽聞,女兒是個小尼姑,更是奇上加奇了。”

那胖大和尚呵呵笑道:“你日思夜想,掛念著這個令狐沖,我只道是個怎生高大了得的英雄好漢,卻原來是躺在地下裝死、受人欺侮不能還手的小膿包。這病夫,我可不要他做女婿。咱們別理他,這就走罷。”

儀琳又羞又急,嗔道:“誰日思夜想了?你……你就是胡說八道。你要走,你自己走好了。你不要……不要……”下面這“不要他做女婿”這幾字,終究出不了口。

令狐沖聽他既罵自己是“病夫”,又罵“膿包”,大是惱怒,說道:“你走就走,誰要你理了?”田伯光急叫:“走不得,走不得!”令狐沖道:“為甚麽走不得!”田伯光道:“我的死穴要他來解,劇毒的解藥也在他身上,他如一走,我豈不嗚呼哀哉?”令狐沖道:“怕甚麽?我說過陪你一起死,你毒發身亡,我立即自刎便是。”

那胖大和尚哈哈大笑,聲震山谷,說道:“很好,很好,很好!原來這小子倒是個有骨氣的漢子。琳兒,他很對我胃口。不過,有一件事咱們還得問個明白,他喝酒不喝?”

儀琳還未回答,令狐沖已大聲道:“當然喝,為甚麽不喝?老子朝也喝,晚也喝,睡夢中也喝。你見了我喝酒的德性,包管氣死了你這戒葷、戒酒、戒殺、戒撒謊的大和尚!”

那胖大和尚呵呵大笑,說道:“琳兒,你跟他說,爹爹的法名叫作甚麽。”

儀琳微笑道:“令狐大哥,我爹爹法名‘不戒’。他老人家雖然身在佛門,但佛門種種清規戒律,一概不守,因此法名叫作‘不戒’。你別見笑,他老人家喝酒吃葷,殺人偷錢,甚麽事都幹,而且還……還生了……生了個我。”說到這裏,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令狐沖哈哈大笑,朗聲道:“這樣的和尚,才教人……才教人瞧著痛快。”說著想掙紮站起,總是力有未逮。儀琳忙伸手扶他起身。

令狐沖笑道:“老伯,你既然甚麽都幹,何不索性還俗,還穿這和尚袍幹甚麽?”不戒道:“這個你就不知道了。我正因為甚麽都幹,這才做和尚的。我就像你這樣,愛上了一個美貌尼姑……”儀琳插口道:“爹,你又來隨口亂說了。”說這句話時,滿臉通紅,幸好黑夜之中,旁人瞧不清楚。不戒道:“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做就做了,人家笑話也好,責罵也好,我不戒和尚堂堂男子,又怕得誰來?”

令狐沖和田伯光齊聲喝彩,道:“正是!”

不戒聽得二人稱贊,大是高興,繼續說:“我愛上的那個美貌尼姑,便是她媽媽了。”

令狐沖心道:“原來儀琳小師妹的爹爹是和尚,媽媽是尼姑。”

不戒繼續道:“那時候我是個殺豬屠夫,愛上了她媽媽,她媽媽睬也不睬我,我無計可施,只好去做和尚。當時我心裏想,尼姑和尚是一家人,尼姑不愛屠夫,多半會愛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