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滅門(第3/16頁)

林平之將父親親傳的“翻天掌”一招一式使將出來。他平時常和鏢局裏的鏢師們拆解,一來他這套祖傳的掌法確是不凡,二來眾鏢師對這位少主人誰都容讓三分,決沒哪一個蠢才會使出真實功夫來跟他硬碰,因之他臨場經歷雖富,真正搏鬥的遭際卻少。雖然在福州城裏城外,也曾和些地痞惡少動過手,但那些三腳貓的把式,又如何是他林家絕藝的對手?用不上三招兩式,早將人家打得目青鼻腫,逃之夭夭。可是這次只鬥得十余招,林平之便驕氣漸挫,只覺對方手底下甚是硬朗。那人手上拆解,口中仍在不三不四:“小兄弟,我越瞧你越不像男人,準是個大姑娘喬裝改扮的。你這臉蛋兒又紅又白,給我香個面孔,格老子咱們不用打了,好不好?”

林平之心下愈怒,斜眼瞧史、鄭二名鏢師時,見他二人雙鬥那姓賈的,仍是落了下風。鄭鏢頭鼻子上給重重打了一拳,鼻血直流,衣襟上滿是鮮血。林平之出掌更快,驀然間拍的一聲響,打了那姓余的一個耳光,這一下出手甚重,那姓余的大怒,喝道:“不識好歹的龜兒子,老子瞧你生得大姑娘一般,跟你逗著玩兒,龜兒子卻當真打起老子來!”拳法一變,驀然間如狂風驟雨般直上直下的打將過來。兩人一路鬥到了酒店外。

林平之見對方一拳中宮直進,記起父親所傳的“卸”字訣,當即伸左手擋格,將他拳力卸開,不料這姓余的膂力甚強,這一卸竟沒卸開,砰的一拳,正中胸口。林平之身子一晃,領口已被他左手抓住。那人臂力一沉,將林平之的上身掀得彎了下去,跟著右臂使招“鐵門檻”,橫架在他後頸,狂笑說道:“龜兒子,你磕三個頭,叫我三聲好叔叔,這才放你!”

史鄭二鏢師大驚,便欲撇下對手搶過來相救,但那姓賈的拳腳齊施,不容他二人走開。趟子手白二提起獵叉,向那姓余的後心戳來,叫道:“還不放手?你到底有幾個腦……”那姓余的左足反踢,將獵叉踢得震出數丈,右足連環反踢,將白二踢得連打七八個滾,半天爬不起來。陳七破口大罵:“烏龜王八蛋,他媽的小雜種,你奶奶的不生眼珠子!”罵一句,退一步,連罵八九句,退開了八九步。

那姓余的笑道:“大姑娘,你磕不磕頭!”臂上加勁,將林平之的頭直壓下去,越壓越低,額頭幾欲觸及地面。林平之反手出拳去擊他小腹,始終差了數寸,沒法打到,只覺頸骨奇痛,似欲折斷,眼前金星亂冒,耳中嗡嗡之聲大作。他雙手亂抓亂打,突然碰到自己腿肚上一件硬物,情急之下,更不思索,隨手一拔,使勁向前送去,插入了那姓余漢子的小腹。

那姓余漢子大叫一聲,松開雙手,退後兩步,臉上現出恐怖之極的神色,只見他小腹上已多了一把匕首,直沒至柄。他臉朝西方,夕陽照在匕首黃金的柄上,閃閃發光。他張開了口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伸手想去拔那匕首,卻又不敢。

林平之也嚇得一顆心似要從口腔中跳了出來,急退數步。那姓賈的和史鄭二鏢頭住手不鬥,驚愕異常的瞧著那姓余漢子。

只見他身子晃了幾晃,右手抓住了匕首柄,用力一拔,登時鮮血直噴出數尺之外,旁觀數人大聲驚呼。那姓余漢子叫道:“賈……賈……跟爹爹說……給……給我報……”右手向後一揮,將匕首擲出。那姓賈的叫道:“余兄弟,余兄弟。”急步搶將過去。那姓余的撲地而倒,身子抽搐了幾下,就此不動了。

史鏢頭低聲道:“抄家夥!”奔到馬旁,取了兵刃在手。他江湖閱歷豐富,眼見鬧出了人命,那姓賈的非拚命不可。

那姓賈的向林平之瞪視半晌,搶過去拾起匕首,奔到馬旁,躍上馬背,不及解韁,匕首一揮,便割斷了韁繩,雙腿力夾,縱馬向北疾馳而去。

陳七走過去在那姓余的屍身上踢了一腳,踢得屍身翻了起來,只見傷口中鮮血兀自汩汩流個不住,說道:“你得罪咱們少鏢頭,這不是活得不耐煩了?那才叫活該!”

林平之從來沒殺過人,這時已嚇得臉上全無血色,顫聲道:“史……史鏢頭,那……那怎麽辦?我本來……本來沒想殺他。”

史鏢頭心下尋思:“福威鏢局三代走鏢,江湖上鬥毆殺人,事所難免,但所殺傷的沒一個不是黑道人物,而且這等鬥殺總是在山高林密之處,殺了人後就地一埋,就此了事,總不見劫鏢的盜賊會向官府告福威鏢局一狀?然而這次所殺的顯然不是盜賊,又是密邇城郊,人命關天,非同小可,別說是鏢局子的少鏢頭,就算總督、巡按的公子殺了人,可也不能輕易了結。”皺眉道:“咱們快將屍首挪到酒店裏,這裏鄰近大道,莫讓人見了。”好在其時天色向晚,道上並無別人。白二、陳七將屍身擡入店中。史鏢頭低聲道:“少鏢頭,身邊有銀子沒有?”林平之忙道:“有,有,有!”將懷中帶著的二十幾兩碎銀子都掏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