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飛瓊刺殺(第3/12頁)

泰親王悠然道:“前朝某帝三度揮軍北上拒敵,此橋乃出城必經之道。因其屢戰皆敗,轄軍傷亡慘重,士卒妻小皆夾於橋道邊折柳送別,至此黯然,故坊間又名其黯然橋。本朝太祖有感於此,令文武百官行至此橋時皆須停輦下馬,步行過橋,以慰那些陣亡將士的在天之靈……”

宮滌塵心頭輕嘆,像泰親王這般勢高位重的權貴,又如何能明了這“黯然”二字內所包含的無奈離索。

他心中所想當然不會表露而出,口中輕聲道:“待我回吐蕃後,定會對吐蕃王上諫。先以貴國前朝某帝窮兵黷武為鑒;再重用一批似千歲這般體恤下情的大臣,方可保國力隆盛,不懼外憂內患。”他雖尚不明白泰親王此舉的用意,但已漸漸猜到,泰親王必是要借用蒙泊國師的力量打擊朝中政敵,不由心生鄙夷,忍不住出言譏諷。

泰親王心頭著惱。這個宮滌塵明明有求於己,卻不卑不亢,絲毫無視於自己的恩威並施,還冷嘲熱諷不休,令堂堂親王顏面無存?他有心發作,只可恨對方身為吐蕃使者並非朝中屬下,奈何他不得。何況當朝親王私下邀約外國來使本就於理不合,若是被明將軍或太子一系知道,小題大做一番,卻也麻煩不已。

他勉強壓住一腔怒火,悶哼一聲:“聽說宮先生在吐蕃朝中不過一介客卿,並無任何官職,想不到亦這般通達政事。”

“此次上京求糧原本無關滌塵,只是在國師力薦下,方有此行。”宮滌塵如何聽不出泰親王的嘲諷之意,卻仍是絲毫不見動氣,“滌塵人輕言微,但國師對吐蕃王的影響卻不可估量。”

泰親王嘿嘿一笑:“若是宮先生此次求糧無功而歸,卻不知吐蕃王還有沒有心情聽國師的上諫說辭?”他此言已是不折不扣的威脅了。

宮滌塵雙掌合十:“國師精擅天理,早就推算出滌塵此行的結果。”

泰親王撫掌大笑:“久聞蒙泊國師學究天人,精研佛理,想不到還會測算氣運?卻不知他如何說?”

宮滌塵聳聳肩:“滌塵臨行前,國師曾細細交代過一番。千歲想不想知道與自己有關的幾句話?”

泰親王眉尖上挑:“宮先生但說無妨。”

宮滌塵微微一笑,從容道:“國師曾告誡滌塵:此次京師之行一為吐蕃求糧,二來可見識一下中原風物。但結交各方權貴時卻要千萬小心,莫要陷身於貴朝的諸般爭鬥之中,不然輕則有性命之憂,重則有亡國之慮。”

泰親王不快道:“國師未免太過危言聳聽。京師中將士歸心,朝臣用命,何來諸般爭鬥之說?”

宮滌塵拍額一嘆:“千歲何必欺我?吐蕃雖地處偏遠,但對京師形勢亦略有耳聞。”他話題一轉,“國師有言:滌塵入京求糧,按慣例五日內進殿面君,成敗未知。但若此前有當朝親王重臣來訪,則必會是不虛此行。”

泰親王哼道:“本王找你不過是一時之興,莫非國師竟能提前預知麽?”

宮滌塵洞悉般釋然一笑:“即便千歲不來,豈知朝中其余文臣武將也不會來?譬如太子殿下與明大將軍或許都想見見我這遠來之客。”他此語一出,泰親王立知宮滌塵雖然來自偏遠吐蕃,卻對朝內幾大勢力了如指掌。

宮滌塵不待泰親王答話,又續道:“不過國師亦說起:若是太子先要見我,可稱病婉拒之;若是明將軍先要見我,可推托虛應之;唯有千歲見我,方可誠心一見。”

泰親王動容:“這是什麽緣故?”

宮滌塵搖頭,言語間卻似是大有深意:“國師並沒有解說其中原委。我雖有百般猜想,卻也知道並不應該說出。”

泰親王愣了半晌,大笑道:“不過蒙泊大國師千算萬算,怕也算不出本王會給他帶來什麽禮物!”

此刻,飛瓊大橋邊四盞紅燈中的第三盞驀然一亮,就似是騰起了一團紅霧,在夜色中尤為醒目。泰親王精神一振,將望遠鏡放於眼前,一面以指示意。宮滌塵早有感應,目光若電般射向峰下京城中。

但見從連接飛瓊大橋長達二十余丈的禦道上緩緩行來一隊車輦。那車輦轅長一丈五寸,座高三尺四寸,輦外飾銀螭繡帶,金青縵帳,以黃木棉布包束,上施獸吻,紅髹柱竿高達丈許,竿首設彩裝蹲獅與繡著麒麟的頂棚。以四馬牽行,八衛跟隨。

宮滌塵心中一震,他雖來自於吐蕃番外,但自幼熟讀中原詩書,頗知禮儀。只看此車輦的派頭,便可大致推測出裏面乘坐的,必是朝中重臣。

車輦行至橋頭積雲亭處停下。八名隨從垂手肅立,從車輦中走下一人,頭戴七梁金冠,身著丹礬大紅遮膝衫服,腰束玉帶,白絹襪,皂皮雲頭履鞋。由於宮滌塵居高臨下,被那人的金冠擋住視線,看不清此人相貌。但見那人雖僅僅踏出幾步,龍行虎步之姿卻隱然帶起風起雲湧之勢,足以令人心生畏懼。他於亭邊負手站立良久,似在憑吊昔日陣亡的將士,又似在默然沉思,驀然擡眼,遙遙往凝秀峰頂上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