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斬草除根

〖同泰十四年八月,公練兵精熟,乃與容淵訂約,合取襄陽,容淵遇強兵相阻,不得進,阻於竟陵,公出義陽,進宛、鄧,破襄陽,聞楚國侯江哲守谷城,乃揮軍攻之。哲於城上撫琴,公聞之而退,嘆曰:“吾師不可輕犯,稍待一夜。”

竟陵兵退,容淵聞公取襄陽,怒急,連上二表誣公擁兵自重。時民間流言起,歌曰:“陸王揚新令,千營共一呼。”尚相疑公有自立之意。

公不知江南生變,攻谷城十日,將下,公知襄陽危殆,棄谷城回師,敗雍軍於城外,慮襄陽無援,請援兵於朝中。尚相聞之,更疑公暗通雍人,乃促國主下詔召還,公辭以將在外,國主聞之而怒,連下七道退兵詔書,公外無援軍,內乏糧草,不得已而返。臨風泣曰:“大業未成,而中道南渡,從今後再無中原之望。”

公班師,襄陽父老阻馬道:“我等助大將軍守城,雍軍以軍法治襄陽,必不赦之。”

公聞言泣下,乃緩行,候民南遷。雍軍聞之怒,苦攻不退,公守七日,焚襄陽而歸。

九月,公班師至安陸,欽使至軍中,促公輕身入京,部將或勸其反,公曰:“豈可負忠義。”乃抱病就道,三軍皆泣下。

——《南朝楚史·忠武公傳》〗

韋膺知道此時淮西主將石觀在壽春坐鎮,陸雲卻是在鐘離統率飛騎營和雍軍作戰,這些年來陸雲在宿州和蕭縣之間往來縱橫,避敵鋒銳,擊敵軟肋,已經是極富盛名的少年將領,尤其是前兩年,陸雲和石玉錦兩人常常一起上陣,瞻之在左,互焉在右,攪得敵軍人仰馬翻,若是能夠得到陸雲支持,振臂一呼,至少淮西軍便會鼎立支持。父子連心,或者可以逼得陸燦不得不反。甚至不必豎起反旗,只要故意挑起邊釁,和大雍開戰,戰事一起,尚維鈞必然不敢輕易害死陸燦。想到此處,韋膺便不顧辛勞,連夜向鐘離趕去,他知道一旦陸燦束手就擒,朝廷的欽使也會到淮西去,所以定要快馬加鞭,敢在那欽使的前面。

九月二十二日,一身風塵的韋膺趕到壽春,本來已經不準備入城,而是直接趕到鐘離去見陸雲,豈知便在城門處看到一個身著銀甲,披著血紅大氅的少年將軍率著十余親衛,從城門處殺出,那少年將軍手提銀槍,槍影閃處,那些守城的軍士都紛紛逃開,讓那少年一行人沖出了城門。

韋膺避在路旁,極目望去,只見那少年將軍身前似乎坐著一人,更用大氅將那人牢牢裹住,那般英姿颯爽,令人一見心折。可是韋膺見了便覺心中一寒,那少年將軍雖然一身戎裝,他也認得出正是陸雲之妻石玉錦。石玉錦不同尋常女子,這幾年一直與陸雲並肩作戰,為飛騎營副將,悍勇剛烈之處,更勝男子,上陣之時,每著銀甲,和陸雲形容仿佛,雍軍皆知陸石之名。她即是南楚極負盛名的少年將領,又是石觀之女,怎會從壽春城廝殺而出。韋膺正在猶疑之時,那些人已經從他身邊如同風馳電掣一般掠過,大氅被風吹起,露出石玉錦身前那人容貌,竟是一個清麗嬌美的少女。而令韋膺心驚的便是,那少女竟是陸燦獨女陸梅。石玉錦本已懷了五月身孕,否則也不會離開鐘離,回到壽春休養,卻在這個時候策馬狂奔,莫非是朝廷欽使已經對淮西動手,還是石觀有什麽舉動。韋膺心中尚未想通此事,便看到城內湧出一支身穿禁軍服色的軍士,竟是耀武揚威地向石玉錦一行人追去。

韋膺差點沒有跌下馬來,這隊禁軍也未免太囂張了吧,竟在淮西追殺石觀之女,石觀只需暗示一下,便會有人將他們圍殲,最多將責任拋給雍軍就是了,心中疑念頓起,莫非石觀這麽快就投靠了尚維鈞,所以要加害陸梅,而石玉錦違背父命,救走了梅兒。繼而,韋膺看到一隊淮西軍騎兵也沖出了城門,心中越發焦慮,此刻韋膺更不想進城去見石觀了,若是石觀果然已經投向了尚維鈞,那麽自己就是出手救援石玉錦,也是全無作用,若是沒有,那麽自己就更不用多事,還不如立刻趕到鐘離,讓陸雲心中有些準備的好。只是韋膺心中已經湧上失敗的陰影,難道忠義如陸氏也不能得到蒼天見憐,徒讓那陰險狡詐之人逞兇麽,莫非自己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麽?

石玉錦隱在頭盔下的面容已經是一片蒼白,數月不曾騎馬,只覺已經生疏許多,更何況隱隱的不適之感讓她總覺得有些頭暈目眩,可是她仍然堅定的坐在馬上,不願露出一絲疲憊。緊緊抱著梅兒,她心中滿是激憤,十余日前得知公公陸燦被人讒言加害,她便心中不安,催促父親上書替公公辯白,卻如石沉大海。更令她驚心的是,昨夜父親身邊的親衛偷偷跑來告訴於他,尚維鈞派來了使者,說是大將軍已經被擒拿入京,更要將在淮西的陸氏三兄妹秘密擒回建業,而父親竟然已經同意了,只是要求保住自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