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茶香留客飲

走入艙內,目光閃過,我便是一愣,那站在艙中一角的青衣小廝看身形分明是小順子,可是容貌卻變了許多,雖然只是眉梢眼角的輕微改變,但是卻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而且氣質也變得平庸,宛若明月被烏雲遮掩,旁人絕對看不出他是當世先天高手之一。我知道小順子是用內力改變面上的肌肉,變了容顏,雖然變化不多,甚至不會讓外面的船夫發覺,但是若是認識他的人見了,絕不會認出他是邪影李順。他為什麽這麽做呢?轉念一想,心中豁然,這小子在江湖上面的名氣不小,說不準有誰認得他,不改容貌太危險了,他的心思總是比我細密許多。

目光從小順子身上一掃而過,只當沒有看見他一般,我坐在桌旁,笑著問道:“還未請教兩位如何稱呼?”

那布衣儒士歉然道:“在下東陽丁銘,這是敝友苦竹子道長。”

聞言我眼睛一亮,這兩人我都知道,苦竹子麽,曾聽小順子提過,這人本是南楚秘諜,當年小順子千裏追殺毒手邪心,曾放過他一馬,後來他無顏再留在大雍,回到南楚之後便銷聲匿跡,想不到今日竟在這裏見到,怪不得小順子要這麽急著改變容貌,這些年來小順子容貌沒有什麽大的改變,恐怕此人一眼就能認出他來。至於這個丁銘麽,我也是知道的。江南武林之中有四個第一,江南第一殺手無情公子,天下第一神秘人天機閣主,天下第一用毒高手申如晦,最後一個就是吳越第一劍丁銘。曾有人言他的劍法足以稱得上江南第一,只是他卻謙遜不肯承認。

想來想去,這四個第一,倒有兩人和我有關,無情公子是已經離開秘營的逾輪,不知道他現在還能否保有第一殺手的實力,天機閣主不就是我自己麽,至於這吳越第一劍丁銘,曾經屢次阻撓過大雍秘諜意圖控制江南武林的舉動,已經是司聞曹登錄在冊的人物。鳳儀門雖然遷至江南,但是由於過去和江南武林的糾葛,失去了梵惠瑤、聞紫煙這樣的高手,且名聲盡毀,在江南武林立足十分困難,最後是憑著武力女色掌控了一批黑道高手,才勉強恢復了部分實力,更別想像在大雍一般領袖武林,江南白道上,只有這人才稱得上領袖人物。

真是太巧了,居然讓這麽兩個人物上了我的船,我露出熱誠的神色,拱手道:“相逢也是有緣,兩位都是朱家郭解一流的人物,今日得見,三生有幸,李二,去取周東主剛送來的那壇惠山泉,再取那包新茶過來,我這位家人的茶道可是極為出色,又是新采的嚇煞人香,才敢請兩位品嘗。”

丁銘含笑道:“震澤湖所產的嚇煞人香已是好茶,且有天下第二泉之水,聽來也令人覺得心曠神怡,雲兄這般活法卻是逍遙自在,在下枉稱逍遙,卻是俗事羈絆,不能自拔。”

我自然知道丁銘話外之意,大笑道:“丁兄這是嘲諷我了,孰不知人生如夢,若是堅要清醒度日,最是痛苦難當,方才道長責我不為鄉梓遭劫憂心,卻不知我縱然肝腸寸斷又有何益。天下一統,乃是大勢所趨,所差之處無非是以南統北還是以北統南罷了,不論誰人登上至尊之位,受苦者還是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何況縱然戰國魯仲連在世,也不可能說服雍帝放棄南征之心,更是不可能說服南楚君臣束手就擒,無論如何,戰亂兵燹已是難免,我非賢哲,只能隨波沉浮,無力抵禦塵世駭浪,這次雍軍不曾血洗嘉興,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想來還是我那位同鄉尚念故土之情,否則只怕吳越繁華之地,將成修羅血海。”

那道士聞言神色一冷,厲聲道:“俱是你們這般世家子弟,豪門富商,只知有家,不知有國,否則我南楚坐擁半壁江山,有蜀中、荊襄、江淮之險,又有寧海、定海兩大軍山水營,豈會落到今日四處受敵的下場。雲公子可知道,我南楚水軍與雍軍在杭州灣已經大戰兩場,皆是未分勝負,而荊襄局勢也十分緊張,南陽軍再度圍攻襄陽,蜀中雍軍也是蠢蠢欲動。而我南楚世家卻仍是醉生夢死,上元日天機閣在建業舉行竟寶大會,一方水晶龍璧竟以二百萬兩出售,君臣上下,豪奢成風,坐視民間疾苦,南楚若亡,俱是爾等之過。”

丁銘一皺眉,他知道苦竹子自從昔日返回南楚之後,便被解除軍職,流落江湖,心性不免偏激許多,平時倒也罷了。但是此刻卻不妥當,這神秘雲姓公子想必在吳州有著暗藏的影響力,如果得罪了他,吳州募捐將成泡影。足下輕踢了苦竹子一下,歉然道:“雲兄深明時勢,豁然通達,想必這天下之爭在公子來說只是無謂之事,我等都是世俗之人,實不忍見雍軍鐵騎,踏碎江南半壁,如今兩國南北對峙,若論兵力,南楚不如大雍遠甚,可是若論疆土財力,南楚並不遜於大雍,若是能夠劃江而止,倒也是一件幸事。何況我南楚雖然暗弱,卻也有大將軍這樣的擎天玉柱,淮西、揚州兩戰,便令雍軍重創,如今雖然雍軍再度開戰,可是若有大將軍樹起帥旗,南楚軍民戮力助之,勝算可期,公子有意資助吳越義軍,不也是心懷國事的表現麽?苦竹子,雲公子非是那些平庸之輩可比,還不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