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水流花謝

〖郡主入雍後,鎮守雁門二十年,屢率軍入蠻地掠敵,蠻人見之魂斷,呼之曰血羅刹。

郡主儀賓王驥,本楚人,失父母,流落建業,入江哲門下,列為八駿之首,後奉哲命赴蠻地探軍情,以伯樂神醫之名聲震邊塞,偶遇郡主於代州,鐘情於東海,惜各為其主,鳳泊鸞飄。後郡主血戰於雁門,驥聞之,泣告於哲,求赴代州同死,哲不得已許之,驥乃舍青雲之路,至雁門助郡主守關。雁門將破,遠霆感驥癡,陣前以郡主許之。郡主降雍後,驥奉旨協守雁門,為郡主之副。

初時,主無出,或有勸驥納妾傳宗者,驥不許,曰,我無親族,毋憂絕宗祀。主聞之涕然,終不忍王氏無後,乃親為選良家女,驥憤然出,半月不歸,主乃止。

——《雍史·紅霞郡主傳》〗

灞橋柳如煙,行人欲斷腸,送行的官員早已經離去,長亭之內,林碧卻仍然握著妹妹的手低聲囑托,這一別不知何年何月能夠再見,林碧心知自己終生也不會有機會重回故土,再也無緣見到雁門春色,所以對承繼自己衣缽的幼妹,更加牽腸掛肚。長亭之外,赤驥正和齊王低語,他們很有默契地留出了讓林氏姐妹話別的空間。而李麟和其他幾個兄弟站在一邊肅手而立,這場合沒有他們說話的余地。陸雲立在李麟之後,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那些聞名已久的人物。林彤和赤驥他都已經見過了,而齊王的豪邁爽朗和林碧的雍容威嚴讓他油然而生一種傾慕之情。他自然不知道七年前的齊王,卻是一柄寒光四射,殺氣不能自抑的利劍,傷人也傷己,而今日,寶劍已經藏於匣中,雖然鋒利不減,卻是更加莫測高深。

亭中,林碧低聲道:“彤兒,你要小心一些,這幾年你們多次深入蠻地,也未免太危險了,你是代州主將,若有閃失影響極大,也該讓後輩多帶帶兵了。聽說你經常和妹夫吵鬧,這不大好,雖然他是你的副將,可是畢竟也是你的夫婿,又是江侯的心腹,你不要和他生出嫌隙,還有,你和妹夫成婚多年,還沒有子嗣,這件事情就連皇後都問過,你們夫妻準備怎麽辦?若是你聽我的話,還是替他納妾才是。”

林彤瞥了赤驥一眼,也低聲道:“姐姐,我和驥郎吵架不過是習慣罷了,若是幾日不吵,便渾身不舒服,你可別以為我兇悍,分明是他變著法子喜歡惹我生氣。這次進京,驥郎請侯爺替我們診過脈了,侯爺說,我們都沒有問題,沒有子嗣或者是天意,其實我也問過驥郎的意思,不過驥郎說他早已沒有親族,也不擔憂無後不孝,我倒是肯委屈些讓他納妾,還替他張羅過,是他堅決不肯,還和我生了半個月悶氣。”

林碧聽了不由一笑,用余光忘了赤驥一眼,道:“妹夫也是至情至性之人,難怪當年肯陪你赴死,罷了,你們的事情我也不管了,只要你們夫妻和順,我也就放心了。”

林彤卻是憂心地道:“姐姐,這次我來長安,看到江侯爺在你面前好像總是戰戰兢兢的,不是你為難他吧,這樣是不是不大好,江侯爺是驥郎的恩主,這個人很可怕的,你看驥郎不過在他身邊待了幾年,便是這樣難纏,你是不是還怨恨他從前設計害了姐夫,不,龍將軍。”

林碧淡淡一笑,目光寧靜而平和,她輕聲道:“兩國征戰,哪裏有那麽多仇怨,李顯親手迫死庭飛,我尚且不再懷恨,何況是江侯呢。若說他懼怕我,這可是你誤解了,他對著鳳儀門主、魔宗宗主尚且不懼,我一個敗軍之將,有什麽可怕的。這人性情就是這樣,越是親近之人他越是喜歡欺弄,你看他總是欺負柔藍、麟兒這些孩子,難道會以為江侯當真討厭他們麽,在我面前,他既然不敢欺弄我,自然只有懼怕我了,這人性情就是這樣別扭古怪,越是他重視的人,就越是不知道該如何相處。恐怕這世上只有長樂公主和邪影李順,能夠見到他最真實的一面吧。”

林彤聽得眼前一亮,想起王驥說起在江哲面前總是吃苦頭的往事,忍不住低笑起來,姐姐當真是明察秋毫,一眼便看穿那個有著神鬼莫測之機的男子,不過是一個不善於表露真情的靦腆之人。

正在她們姐妹執手低語的時候,遠處煙塵滾滾,馬蹄如雷,卻是十幾騎駿馬絕塵而來,眾人擡眼望去,為首的兩人一著青衣,一穿黃衫,正是霍琮和柔藍帶著侍衛前來送行。

林彤露出微笑,她對柔藍也是十分喜愛,方才還在埋怨這丫頭無情無義,不來相送,一聲歡笑,她走出長亭,招手道:“藍藍,怎麽還記得來送我啊。”

柔藍勒馬收韁,下馬奔來,一把摟住林彤的頸子道:“彤姨,你好沒良心,我被太後娘娘召去陪她了,要不是我記著你今天就走,求娘娘讓我出宮來送你,現在我還在長樂宮看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