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沁水初戰

〖隆盛元年戊寅,二月十六日,太宗下詔,遣齊王顯、楚鄉侯江哲攻沁州,雍漢戰事乃起。

——《雍史·太宗本紀》〗

隆盛元年二月二十七日,沁州最南端的防線,淩垣堡,戰雲密布,大雍邊境封鎖一冬,就是最精明能幹的斥候也沒有辦法傳出消息來,但是人人都知道大雍不會這樣罷休,戰事將起。

一座城堡孤零零地矗立在小山岡之上,岡下就是沁水南流,每年初春時節,冰雪融化使得沁水高漲,沿河各地都要提防沁水泛濫,但是今年看來水位不高,應該無礙,這一帶河面寬闊,水流平緩,土地肥沃,兩岸有十數村莊,而山崗上面的淩垣堡就是北漢軍駐紮之處,這裏也是沁州最前沿的戰線,過了此處五十裏,就是冀氏縣城,沿沁水而上,到處都是碉堡城寨,易守難攻,而安澤、沁源、沁州城就是其中最重要的關隘。

一隊北漢士卒站在城墻之上,留意著南面的動靜,自從年後,上面傳下軍令,讓他們時刻提防大雍軍進攻,所以他們絲毫不敢松懈。一個士卒大概是有些倦怠,回過頭去想和同袍說幾句閑話,但是一回頭卻看見同袍目瞪口呆地看著前方,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只見地平線上突然出現了青黑色的線條,不過轉瞬之間,那青黑色越發濃厚,雖然十分遙遠,可是在那士卒眼中,仿佛已經看到了大雍的軍旗,他聲嘶力竭的喊道:“快敲警鐘。”一個有些發愣的士卒清醒過來,三步並成兩步奔到鐘樓,將銅鐘撞響,然後號角聲在城堡裏響起,從各處營房奔出許多披掛整齊的北漢士卒。一個身穿偏將服色的將領奔到堡樓上,驚怒地道:“派出去的斥候怎麽沒有回報,快去點燃烽火。”他的親衛匆匆走到城堡最高處,點燃了烽火。滾滾的狼煙直直地指向蒼穹,自從大雍武威二十二年之後,大雍軍第一次踏上了北漢國土,一場關系北漢生死存亡的大戰即將爆發。

大雍軍先鋒夏寧,齊王親信愛將,望見遠處狼煙滾滾,不由哈哈大笑,勒馬揚鞭,指向前方道:“他們縱然發現我軍又能如何,小小的一個淩垣堡難道還能擋住我們的兵鋒所指。眾軍聽令,一舉拿下淩垣堡,奉齊王將令,大軍清野。”說罷一馬當先奔去,身著青黑色衣甲的雍軍高聲呼喝,隨著夏寧沖去,小小的淩垣堡就是奮起反抗,也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不過半個時辰,淩垣堡已經被攻破,雍軍四面圍住,北漢軍無一生還。淩垣堡本就是負責探察敵情的戰線前哨,一旦雍軍大舉進攻,淩垣堡不可能固守,所以派到此地的軍士都是心存死志,雍軍初戰,也沒有勸降的意思,鐵蹄之下,骨肉成泥。

夏寧見淩垣堡已經攻破,令人毀去城門和守城器械,然後大軍向四面的鄉野殺去,這一次齊王頒下嚴令,不能在身後留下敵人。一座座村莊被焚毀,雖然青壯男子大半從軍,可是北漢民風彪悍,就是壯婦和孩童老人也都隨時可能拿起刀劍攻擊雍軍士卒,所以在夏寧的命令下,雍軍鐵騎幾乎是將這些村莊堡壘碾成了廢墟,而幸存下來的平民則被刀劍驅趕著奔向端氏、安澤。大雍軍沒有輕騎突進,而是一步一個腳印的穩步前進,所過之處,留下荒廢的村莊和無人耕作的田地。唯一令北漢平民慶幸的是,雍軍統帥齊王軍令,不得濫殺平民,所以只要不反抗,不僅能夠保全性命,甚至還可以有機會帶上一些財物,只不過,除了北上之外,他們沒有別的方向可以去。

沁水岸邊,一群衣衫襤褸的老弱婦孺相互扶持著艱難的向北走去,隊伍中只有幾輛破車,上面裝著一些米糧,幾個實在無力行走的孩童和老人坐在車上,神情滿是淒惶,他們都是體弱無力之人,基本上在北上的流民中已經落到了最後面,而雍軍鐵騎更是已經過去了無數,他們經常會遇到往來搜索的雍軍。而將他們逐出家園的雍軍將領說得很清楚,如果三月十日之前,他們不能趕到端氏,那麽就將被當作北漢軍的奸細處死。凜冽的春風從河面上吹來,讓一些衣衫單薄的老弱縮成一團,沁州的春天仍然是十分寒冷啊,前途茫茫,想到可能會被雍軍當成奸細處死,隊伍中一些老人已經是淚盡泣血。

誰會想到雍軍會用這樣的手段呢?六年前雍軍也曾攻入沁州,卻對沿途村寨秋毫無犯,如今卻是一律踏平,幾個老人私下談起,都說這也難怪,昔日統軍的是如今的大雍皇帝李贄,今次卻是齊王李顯,誰不知道李贄寬宏,齊王殘狠呢?

一個坐在車上的小孩兒目光無意中掠過河面,他突然驚訝地指著河心道:“爺爺,那裏有大船。”跟在車邊踉踉蹌蹌行走的老人舉目望去,也是呆住了,只見沁河中央,百余艘大小船只正溯流而上,其中一只樓船最是巨大堅固,船頭樹著一面大旗,上面是一個大大的江字。船上甲士林立,周圍二十多艘戰船將樓船護在中央,其後是裝滿雍軍輜重的貨船。老人的驚呼讓其他人也都轉頭看去,看到雍軍的水軍快船和船上兵甲鮮明的士卒,他們幾乎是再也無力行走,上次大雍軍進攻北漢,可沒有使用這麽多水軍,這一次,想必大雍是勢在必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