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一見如故(第3/5頁)

按照原來的計劃,秋玉飛是準備被大雍軍方懷疑拘留,這樣只要報出高延的身份,那些將領官員自然不敢隨便處置,澤州現在仍屬齊王軍管,秋玉飛自然會被押送到齊王大營,這樣的特殊身份,盤問之際,監軍江哲當然不會缺席,而且為了查明這個身份真假,秋玉飛自然會滯留軍營一段時間,憑著秋玉飛的才華,自然有可能得到江哲愛重。誰料,秋玉飛還沒有遇到盤問的雍軍,就遇到了前往萬佛寺告祭的江哲,秋玉飛自然不會拘泥計劃,立刻就以高延的身份和江哲結交,而這其中,唯一出乎預料的就是,原本對江哲心存不服和恨意的秋玉飛發覺,江哲此人,竟是自己難得的知己良朋,造化弄人,莫此為甚。

翌日,我換了素衣,在大殿祭拜亡父,殿中除了僧侶之外,就只有小順子、高延、呼延壽三人相陪。拈香告祭之後,我令那些僧人退下,淡淡道:“緒之可是疑惑我為何邀請你前來陪祭?”

高延心中早在疑惑,便道:“在下確實有此疑惑,不過我和隨雲相知,令尊大人也就是我的長輩,拜祭一番也是禮所應當。”

我笑道:“雖然如此,哲卻不是自傲之人,今日邀請緒之同祭,實在是有一事相托。”說罷我伸手接過小順子遞過來的一卷黃綾冊,十分慎重地雙手遞給高延,高延接過下意識的一看,封面上寫著《清遠琴譜》四字。他生性最愛琴藝,忍不住翻開一看,豈知越看越是震驚,這冊上曲譜多為絕傳古曲,也有幾首並不知名,可是卻也是十分典雅華美。這冊琴譜對於愛琴之人,那是難得的珍貴之物,高延只覺得雙手顫抖,興奮地道:“隨雲,這琴譜,這琴譜是何人所修,能夠一閱此書,在下縱是少了十年性命,也是值得的。”

我神色有些黯然,道:“此譜乃先父所親書,先父在時,雖然從不執意進取,但是才華卻是世間罕見,隨雲雖然自詡博聞強志,但是卻是粗而不精,不如先父遠甚,父親也是雅愛音律之人,最愛撫琴,先母喜彈箏,兩位大人常常琴箏唱和,恩愛非常,不過先父韜光養晦,世人不知先父琴藝可稱大家。無奈自從先母不幸過身,父親悲慟之余,斷琴絕弦,再不撫琴,從此成為絕響。哲貪多不精,父親曾言我不是習琴之人,所以琴藝並未傳授,不過養病之時,父親或者也不想一身所學沒有傳人,帶病寫成此書,其中大半是父親整理出來的古曲,還有一些是父親自己譜成的曲子。這些年來,哲深藏之,不為世人所見,只因世人多是貪戀榮華富貴之輩,我不願先父心血為世俗所辱。不知是否天意,這次哲前往拜祭父親,便特意帶了此譜,想不到遇到緒之。緒之人品才華,我已經親眼所見,緒之愛琴,我也已經了然,想來必是父親在天有靈,假吾手傳君琴譜。不過此譜為父親遺物,我不忍舍之,只有請緒之自行抄錄一本,想來緒之不會覺得煩難。”

高延怔怔良久,突然上前下拜道:“江兄恩惠,在下刻骨銘心,只恨不能報答兄長厚愛。”言罷已是雙目微紅,淚水滴落。

我將他攙起,道:“你若不是琴藝高手,我也不會贈譜給你,緒之不必如此,雖然日後你我可能再無相見之期,可是只要你能夠將清遠琴譜傳承下去,先父在天之靈,也必然萬分欣喜。緒之,這琴譜最後一曲,乃是先父最後所譜,乃是為了悼念先母所作,技巧繁雜,我不能彈,自先父斷琴之後,我再也沒有聽過此曲,今日我拜祭父親,能不能請你試彈此曲,以慰我心。”

高延長揖道:“敢不從命。”

當那華麗平和中帶著無限淒婉的琴聲在大殿響起的時候,我再次陷入了回憶,琴聲初時優雅華美,如同春雨,千絲萬縷般滲入泥土,如同春花,絢爛多姿,然後絢爛歸於平淡,平和中帶著款款深情,突然,變徵之聲突起,秋風蕭瑟,寒霜仆地,深情肇禍,鴛鴦折翼,然後曲調一變,變得緩慢悲切,那是一種刻骨的心傷。

淚水盈滿雙目,我低聲吟道:“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壟兩依依。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父親一生何其苦也,雖有滿腹才華,卻因為亂世之故,而寧願隱逸終生,幸得佳偶,卻又中道分離,最後拋下我這孤兒黯然離世。

琴曲終了,高延歉然道:“此曲深奧,倉卒之間,在下只能演繹出三四成的意境,請江兄原諒。”

我嘆息道:“緒之何出此言,能夠重溫此曲,哲已是萬分感佩,雖然世間擅琴者多,但是此曲乃是先父所譜,我不願俗人彈之,上次聽到此曲,已經是整整十七年了,多謝緒之為我撫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