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蒼鷹折翼(下)

〖譚忌者,為大將軍龍庭飛所重,拔於草莽,親傳兵法戰策,由庶民而致將軍,殊非易也。其為人,落落寡歡,不與同僚相近,大將軍每燕飲眾將,以勵士氣,忌雖勉強從之,然滴酒不沾,一人向隅,而滿座不歡,數次後,大將軍亦患之,不得已遣之。忌禦下甚嚴,有犯軍法者,雖勇士必斬之,故所部精練嚴整,每戰必定不畏犧牲,軍威之盛,天下罕見。忌雖位高,然不改舊日簡素,不喜饋遺,每有賞賜,皆分贈部下,故雖嚴剛可畏,部下皆願效死耳。

忌父母族人皆死於戰亂,忌深恨焉,每出戰,殺戮必重,屢有殺俘擾民之事,大將軍勸止不聽,然其用兵頗有法度,雍人畏懼,故大將軍亦不能約束之。忌貌文秀,又兼身世淒苦,常有慚意,乃覆以青銅鬼面,終日不解,人皆以“鬼面將軍”呼之,隨身護衛皆效之,敵我上下,皆畏之。

——《北漢史·譚忌傳》〗

天邊蒼鷹飛過,曠野青天,荒草漫漫,沁水嗚咽,淒涼的鷹唳令人心中頓生人生寂寥之感。譚忌策馬站在沁河岸邊,目光中滿是冷淡冰霜。

幾個斥候飛馬趕來,拜倒在地,其中一人高聲道:“啟稟將軍,敵軍輜重大營建在廟坡,糧草堆積如山,輜重大營的東營跨沁水,西營跨十裏河,後營距兩河交匯的秋風渡只有三裏路,沁水上有四道浮橋,十裏河上有三道浮橋,秋風渡共有水軍船只千余艘,每次可以運送數日糧草輜重。輜重大營中軍打得是荊遲的旗號,共有一萬騎兵,兩萬步兵。”

譚忌沒有作聲,只是做了一個手勢,侍立在他身側的一個同樣戴著青銅面具的侍衛,三十六騎之一,朗聲道:“將軍命你退下。”

幾個斥候同時松了一口氣,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對著譚忌,是很少有人能夠坦然自若的。

待他退下之後,譚忌寒聲道:“羅蒙,你說,為什麽堂堂一個大將,會被放到輜重營裏,荊遲在大雍已經算是數一數二的騎兵將領,卻被置閑在輜重營,從前齊王掌管軍權的時候都沒有這樣做,換了雍帝的心腹來監軍,怎就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那個侍衛猶豫了一下道:“將軍,哪裏沒有權力紛爭,齊王雖然權高,可是這荊遲明顯是雍帝派來的釘子,齊王若是將他置閑,豈不是明目張膽和他的皇兄作對,如今既然換了人制約齊王,那麽荊遲就不重要了,自然要趁著這個時候對他下手。這世道,有幾人會顧念下屬是忠是奸,還不是用的時候甘詞厚幣,不用的時候棄如破履。當年將軍遇刺重傷,不就是有人趁機為難將軍麽?可沒見大將軍替您出頭。”

這侍衛乃是三十六騎中跟隨譚忌最久的,自然是心腹之人,所以才敢放肆直言。譚忌聽了既不惱怒,也不驚訝,淡淡道:“人情如此,也無話可說,不過大將軍待我恩重如山,不許你菲薄。石將軍不過是心直口快,看不慣我的手段罷了,卻不是存心和我作對,這種話以後不許再說。”

那侍衛連忙應諾,卻又問道:“不知將軍準備如何攻擊敵軍大營,荊遲也是我等勁敵,若是稍有不慎,只怕是有敗無勝。”

譚忌冷冷一笑,道:“一個魯莽之人,又是必然心存不滿,有何懼哉,我已經有了計策,敵軍依靠水運運送輜重,這本是好事,可惜卻也給了我可乘之機。且看我手段,讓敵軍輜重糧草,盡化飛灰,我倒要看看,他們有什麽法子繼續作戰。這也是他們想要大戰,否則怎會將輜重大營設在廟坡,這裏雖然方便運送,但是防備上卻是不如高溝深壘的城池遠甚。羅蒙,傳我令諭,召集軍中校尉,準備作戰。”

羅蒙心中一喜,他可是知道將軍神機妙算,鮮有落空的時候,這次立下大功,而石英上次卻是損兵折將,自己等人就可以洗雪數年來常被石英等人壓制的屈辱,雖然將軍並不在意,可是那些人的排斥冷淡可都是他看在眼裏的,因此羅蒙連忙下去傳令,準備隨著主將再一次破敵立功。

夜色深沉,雍軍輜重大營內燈火通明,中軍帳內,坐在主將位置上的卻不是荊遲,而是換了普通青甲的齊王,這一次為了避過北漢秘諜的耳目,齊王和他的親衛軍都換了普通士兵的甲胄,更在輜重大營裏面藏了兩萬騎兵,表面上看這裏只有兩萬步兵,一萬騎兵,實際上卻是兩萬步兵,三萬騎兵。營盤中搭建了帳篷,這些重騎兵藏在帳篷裏面,輪流出去露面,因此瞞過了北漢軍的眼睛。

坐在下首的荊遲振奮地道:“殿下,我們派出去的斥候都沒有即時回來,看來譚忌果然已經來了,先生神機妙算,這次能夠生擒譚忌的話,不僅龍庭飛失去左膀右臂,還可以振奮軍心,那譚忌肆虐澤州多年,若是將他千刀萬剮,也可消解民怨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