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第2/3頁)

這一次,明崇儼走得很快。雖然仍有霧氣彌漫,但沒用幾步他便已走到了一座大墳跟前。而這座大墳頂上,正放著一個朱紅色的木匣。明崇儼嘴角浮起一絲笑意。他行法之時老練熟稔,但終究只是一個十二歲少年,稚氣尚未全脫。能全憑一己之力破了這禁咒,他不禁有些得意。

這時他已走到了那墳頭前,伸手去拿那個木匣。手指剛觸到木匣,指尖突然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這個匣子竟然並不是木頭的,而拿起來時,重量也顯然比一般的木匣重得多。

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去城北田中取一個朱紅木匣。”師父是這樣對自己說的。那麽,要取的一定是一個木匣,可是這匣子卻並不像木頭制成。難道,是自己搞錯了?

他看了看四周,實在不相信在這種地方,還會有第二個朱紅色的匣子。也許,這匣子是一種奇異的木頭吧,比一般的木頭更硬,所以才會如此。他從懷裏取出一塊白色絹帕,將匣子包起來,掛在腰間。

該回去了。明崇儼擡起頭看了看天空。月亮圓而且亮,大得幾乎讓人不敢相信。他走出這片田,又回頭看了看。一走出這片田,霧氣便立時消失,一如出現時那般突然。他沒再回頭,加快了步子向前走去,步法輕盈快捷,就像水面上飛掠而過的小昆蟲。

等明崇儼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夜霧中,那片田裏的大墳上有一團黑霧突然開始聚攏,仿佛是一些極細小的飛蠓,這團黑霧凝成了一個人形。

這是一個非常瘦小的人,一身緊身的黑衣,就算頭上,也用黑布包著,只露出兩只眼睛。這個人盯著少年消失在夜霧中的背影,目光炯炯,仿佛能夠穿透霧氣。

“看清了麽?”從他的蒙面之下,發出了猶如從古井中傳來的聲音。

“不會有錯,的確是極玄子的嫡傳。”

從大墳背後,走出一個女子。與那個黑衣男子不同,這個女子相貌美麗,盡管秋盡的氣候頗有寒意,但她衣服輕薄,透過她那件幾乎透明的長裙,隱約可以看到包裹在裏面的胴體。

雪白的肉體,仿佛可以聽到骨節的聲音。她的嘴唇十分紅潤,紅得幾乎有幾分死氣,讓她的美貌平添了幾分冶艷的邪氣,如果這時有人見到她,一定會覺得她是剛從古冢中出來的妖狐吧。

“殺了他?”兩片殷紅的嘴唇中吐出的聲音清脆悅耳,卻又冷漠得像是馬上就要結冰。

只聽得一聲佛號,明崇儼猛然間睜開眼。

由於過於慌張,一瞬間眼前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到。他定了定神,才看到辯機的臉。辯機正啜飲著一杯茶,看似平靜,眼裏卻流露出關切。明崇儼苦笑了一下,道:“沒事。”

雖然嘴上說沒事,但他的背後黏黏的大是難受,那是驚出的冷汗把內衣都黏在了皮肉上。辯機倒了杯茶推過來,道:“喝一口吧,你心神極亂。”

明崇儼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口。原本應該清甜的茶水喝到嘴裏卻有種異樣的苦澀,仿佛舌尖都沾上了無所不在的恐懼。他出神地看著杯子,剩下的半杯碧色茶水正不住地打轉。

“夢見什麽了?”

明崇儼的眼裏帶著一絲迷惘,又喝了口茶,讓幹得幾乎龜裂的嘴唇濕潤一下,道:“還是那樣。”

“仍然是那一段吧?”

明崇儼所能記得的,也就是這一段。他不知為什麽自己的記憶會沒來由的缺失了一大段,他點點頭,道:“是啊。不管怎麽做,那個夢做到那裏就斷了。”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個夢了,每次夢到那個衣著輕薄的女子用妖冶冷漠的聲音說“殺了他”幾個字,便一下驚醒。因為做得多了,後面的事又怎麽都想不起來,他幾乎都要以為這僅僅是個夢而已了。

只是,明崇儼知道這並不是夢。在他十二歲那年,師父確實讓他到城北田中去取一個朱紅木匣,只是這事的下文就再也記不起來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取回來,而且關於師父的記憶也同樣到此為止。

那一天,一定發生了一些事。如果能記起來,恐怕就能知道為什麽了。盡管明崇儼這些年來一直在追查,卻總是漫無頭緒,即使用浮夢術來追查也是一般。這浮夢術是一種近乎圓光術一類的邪術,極易走火入魔,明崇儼自己一人不敢施術,因此到會昌寺請辯機為自己護法。佛門雖不尚神通,但佛法可以收束心神。只是這浮夢術邪氣太重,夢到記憶斷裂的那一段時,他險些又要墮入魔道,幸虧辯機見勢不妙,以佛號將他喚回,才算逃脫。